惚,是比以前瘦了还是胖了?最近理发了吗?之前是个什么发型来着?波波长得这么快?
陈萧雨依然喜欢亲自下厨,做蒋新民喜欢的菜,只不过每一道,都开始摄影。
他开通了微博,发波波调皮捣蛋的搞怪照,发露台形态各异的花花草草,发每天的一日三餐,发上班路上看见的天,还有天上的云……
他也拍蒋新民,拍蒋新民新长出的脚趾甲戳破的袜子洞,拍蒋新民灭过烟的烟灰缸,拍他下巴处刚冒出的青茬……
蒋新民这么好,陈萧雨怎么舍得他全脸出镜。这么好的人,就该自己偷偷揣在口袋里,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拿出来小心地看几眼,怕被不怀好意的人瞧见了,要夺了去。
其实若有人来夺,陈萧雨也是不怕的,当初是有多大的勇气陪蒋新民走到现在,他就能拿出一百倍的勇气和来夺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若那宝贝自己要往口袋外面跳,那又岂是他能拿勇气和生命去拼就能够的。
三十九岁,马上就要迈入四十不惑的坎,小区里遇见的初中生已经被爸妈教导着喊“叔叔”,公司里新招聘进来的大学生已经开始用“和蔼可亲”这样老龄化的词来形容自己,洗手的时候不经意地往镜子里一瞅,竟然发现青丝间夹杂了好几根白发。
中年危机,像一场不期而至的心肌梗塞,疼痛又致命。
蒋新民一下子觉得自己老了,而这个世界,正年轻。
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蹦蹦跳跳的孩童,还有底下歇斯底里的观众,摇摇头,问一旁的陈萧雨:“唱的啥玩意,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下面那些人吃了摇头丸也不管管?”
陈萧雨被他乐得趴在沙发上,损他:“老土了吧你,这是这几年最火的一个组合,你听不懂可以原谅的,毕竟隔辈了……”
自己竟然已经跟新生代的偶像隔辈了?!蒋新民瘫在沙发上,随手换了电视台。
他想起自己久远的青春,想起未经世事前十七岁的自己。那份纯粹的喜欢和高兴,不掺半点杂质,干净而透亮,是珍宝。
让人怀念。
蒋新民就是在这样念念不忘的怀念里,遇见了李尹离。
十八岁的美好少年,身形还未长开,脸上的稚气与眼里的无知赤裸裸坦露在人前。
“民哥,喝酒。”李尹离把酒桌上一杯酒拿起来,怯懦地递到蒋新民的面前,杯中的酒因为手抖而撒了出来,沿着杯壁流到少年人的虎口处、手背上……
蒋新民半醉,说出的话七分醉意三分真:“怎么敬酒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喂我。”
本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少年却当了真,认认真真地把酒杯送到了蒋新民的唇边,“蒋总,我第一天上班,不懂规矩,您别见怪。”
少年人眼眸低垂,脸色苍白,怯懦的样子,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
蒋新民一愣,不自觉张嘴,就着少年人的手势,喝光了杯里的酒,嘴唇擦过那人濡湿的虎口,是细腻的触感。
刚喝下去的那杯酒在食道里着了火,呼呼地往下烧,烧地人心慌。
蒋新民一抬头,发现那少年的脸,已通红。
“你多少岁了?”往后的觥筹交错中,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蒋新民装作不经意的问李尹离。
“十八。”
“十八啊……”蒋新民在心里咂摸着这三个字眼,正青春。
“蒋总,我加一下你微信吧,以后来这边玩,记得叫我号啊。”李尹离眼里带着期待,还有光。
蒋新民想,只是一个微信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给的,随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李尹离,“你自己弄。”
李尹离打开蒋新民的微信,最上的一条对话框,是和陈萧雨的:宝儿,今晚在外面有应酬,你自己早先休息。
李尹离没敢多看,匆匆扫了自己的微信,就把手机还回了蒋新民。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又有了第二次见面,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蒋新民总喜欢看李尹离的脸,看他说错话后不自觉的脸红,看他没见过世面时眼中的惊奇,看他对橱窗中昂贵东西的渴望……欲望赤裸而直白,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全都写在了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
陈萧雨也曾有过那样的神情,在他还一无所有的时候。现在蒋新民什么都有了,可是那样的神情,陈萧雨却再也没了。
他和蒋新民一起贫穷,也一起富贵,得到过,失去过,早就对年少时渴望的那些华而不实的物质,看轻了,看淡了。
十八岁看中的那块手表,三十八岁再去看,只会淡淡地扫一眼,然后云淡风轻道:“待会去吃火锅好不好?”
蒋新民感到遗憾,为自己年少时的无能为力,还有陈萧雨少年时很多的爱而不得。
这份遗憾,在李尹离的身上找到了出口。
“喜欢?那就买了。”蒋新民掏出卡,让柜台去结账,看李尹离戴上的那副墨镜,想象十八岁时的陈萧雨戴上后,会是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