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俩十八岁,即将毕业,蒋新民给陈萧雨的留言册上,最后一句话是:陈萧雨,我爱你。
后面还有一颗用黑色水笔涂的歪歪扭扭的心。
讲台上是班主任关于高考前夕的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作息要规律,不要紧张……”
陈萧雨从别人手中接过一路传过来的留言册,放在抽屉里偷偷地打开,翻到了蒋新民留言的那一页,笑了。
偏头往蒋新民那边一瞧,那人也正往自己这边看。两人各自在桌子上竖本书,把头躲在书本后面,中间隔着五排座位,互相对看着,像做了坏事偷跑成功的孩子,兴奋而隐秘地坏笑。
粉笔头突如其来地砸在俩人的脑袋上,“蒋新民,你又在底下搞什么小动作,最后一天了也不认真听,过几天就要高考了还是这副吊儿郎当……”
那时候,蒋新民是学渣,陈萧雨不是,所以明明两人一起开的小差,老师却只骂学渣。
蒋新民老老实实被老师骂,坐下来的时候转头朝陈萧雨又吐舌头又扮鬼脸,逗得陈萧雨拿不稳笔,脸憋地通红。
下课后跑陈萧雨座位上,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牛仔短裤露出了Jing壮的小腿,垂在空中荡啊荡,蒋新民问:“看了吗?”
“什么啊?”
“我给你留的字啊。”
“看了。”
“啥感想啊?”
“字太丑。”陈萧雨嬉皮笑脸地,“画得也难看。”
蒋新民有点恼,顺脚踢了陈萧雨一下:“认真的呢,没跟你开玩笑。老实回答,成不成啊?”
“那你正经点,跟我说一遍。”陈萧雨也不笑了,背靠着墙,手指停在蒋新民垂在空中的膝盖上轻轻地点。
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周围吵吵嚷嚷,蒋新民摸摸鼻子,凑陈萧雨耳边,哑着嗓子说:“陈萧雨,我爱你。”
“好巧啊,我也正好爱你。”陈萧雨把夹在胸前的学生证拿了下来,抽出里头薄薄的卡片,将黏在上面的那张1寸照撕了下来,交给蒋新民,“放你钱夹里好好保管着,有他在,我就在。”
蒋新民捏着那张小小的稍显失真的卡片,看卡片里面青涩干净的少年,一边哆嗦着往钱包里塞一边嫌弃地说:“好丑。”
转手把自己的学生证也丢给了陈萧雨:“呐,好好保管啊。”
“嗯。”
那一年,蒋新民不出意外的连个三本都没考上,陈萧雨也在意料之中的上了一本,填报志愿的那天,看完陈萧雨填的几个学校,蒋新民拿着报考册,以陈萧雨的学校为中心,报了几个专科学校。
大学了,还要在一起。
二十岁,被家人偶然发现两人关系,被迫出柜。争吵中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杯子碎了、桌子砸了、血流出来了、人也散了,母亲坐在一地狼藉里嚎啕地哭,父亲青筋暴突指着鼻尖骂:“你滚,蒋家没你这个儿子,再也别进这个家门。”
“滚就滚,我没你这个爸。”蒋新民红着眼睛,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门。
寒冬的夜晚,飘起了雪,马上就是新年,蒋新民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给陈萧雨打电话:“我以后没家了。”
“瞎说什么,你在哪,我过来接你。”
陈萧雨打车过来,路灯下,蒋新民低垂着头,瑟瑟地坐在积雪的长凳上,弓着身子,头发上、肩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听见脚步声,呐呐地抬起了头,看见了陈萧雨。
蒋新民想笑,咧开嘴,却流了眼泪,“我爸说我恶心,变态。我妈只一直哭……”
陈萧雨把大衣脱了,裹在蒋新民的身上,扫落了他头顶上的雪,紧紧地抱住:“没事,还有我呢。他们不要你,我要啊。”
好歹也是一米八的壮汉,那一刻,蒋新民靠在陈萧雨瘦削的肩头,却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可以为自己顶天又立地,还带着体温的大衣抵御了天地间的风寒,心房酸楚又温暖。
“算了,那个破家,老子也不稀罕。”他抹了把眼睛,闷在陈萧雨的胸怀,沉沉地发誓:“小雨,你等着,我一定会建一个咱自己的家的。”
“嗯,我等着呢。”
二十一岁,开始独立的第一年。家里断了蒋新民的经济来源,一个人的生活费两个人花。早餐连吃了一个月的老面馒头加鸡蛋,午餐不沾荤,晚餐一盒白饭就榨菜,头一回,尝到了生活的艰辛。
陈萧雨找了份家教,蒋新民也没闲着,在学校旁边的nai茶店里做兼职。发的第一笔工资,两个人的钱凑一块,摸着薄薄的一叠钞票,从里抽出了一张,肩膀搭着肩膀,高兴地笑:“走嘞,开荤去。”
点了个鸳鸯锅,因为陈萧雨吃不了辣。一碟牛rou卷,一碟猪rou,一盘豆腐,一盘青菜,一碟土豆,一碟香菇,一碟青菜,凉菜任吃。
汤底开始沸腾,薄薄的牛rou片,放在滚烫的水里涮几涮,往酱料碗里沾几下,迫不及待扔进了嘴里,囫囵吞了下去,除了烫,竟没吃出别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