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大老爷们,工地上干活的,没那么多讲究,上头到处挂满了衣服洗脸帕,地上到处都是鞋子脸盆垃圾,我初次去他那时一进去就吓一跳。他的工友大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剩下的几个也是妻儿都带在身边的,并没住工地上,因此偌大的一片空地里,就他一个人住那里,晚上上小号出去走几步就可以直接在空地上解决,裸奔都不怕被人看见。”
“他花了大半个下午才把房间整理地干净了些,晚饭直接在棚子前面架个铁架子,然后拿工地上没用的废料劈了当柴烧,把锅子往上一放,就这么解决了。年三十晚,我俩在破烂的小棚子里用巴掌大的电视机看春节联欢晚会,还没看到一半,突然就停电了。寒冬腊月的,房里没有电烤炉,冷地像住冰箱里一样。我俩就在外面生火,就着火堆喝啤酒嗑瓜子,然后聊天。”
“那晚,他跟我谈起了他的以前。三四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卖,买他的那户人家是因为女方不能生育。那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记忆,知道自己被人买卖了,因此,跟他的养父母一直不亲近。7岁的时候,养父母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终于怀上了,从此,他在那个家里,过地一日不如一日。15岁,终于偷偷攒够了钱,然后从镇上坐车跑了出来,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城市,在路上乞讨过,也掏过垃圾箱,睡过天桥底……直到后来遇上他现在的师傅,把他带到工地上。”
我听了有点感慨:“这么多年了,没想过回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他被拐时才那么大,也记不得自己是哪的。不过他总说记忆里他的家乡有很多槐树,开花的时候到处都是槐花香,母亲在那时候会做槐花饭吃,很香很香。”
“所以这次是准备去潍坊那边确认一下吗?”我开始想起他之前跟我说的潍坊槐花。
“算吧。”他回答,然后看向窗外,“我们很早以前就说过这事,说要一起去潍坊看看。但那时忙啊,他每天要上工地做工。那时他出钱给我盘了个小门面卖水果蔬菜,开张的第一年,年尾清帐一看,不仅没赚反而还亏了好几千,算是白干了一年。他安慰我说没事,有他在,继续开。”
“他那些钱都是血汗钱,大热天的三四十度的高温就那么暴晒着干活,晚上回来后背都晒脱掉了一层皮。夏天热得受不了,冬天就冷,钢管子冻得外面结了一层霜,扎的楼层越高上面风越大,温度也越低,一天下来,手和脚直接放热水里烫五六分钟都没反应。三四十层的高楼身上绑根安全带就那么吊着在钢管上走动扎钢筋,我站上面都腿软……”
“他没什么爱好,会喝点酒,但不吸烟,偶尔和工地上的人打打小牌,最多输个一两百,多的就不来了。做工赚的钱,除了吃穿用外,剩下的大半都存到了银行卡里。这么些年,即使一开始的时候当学徒没工资,但他省吃俭用着过下来,却也存了好几十万,比工地上好多老工人存的钱还要多。”
“‘存那么多钱干嘛啊,有就花了,难不成等死的时候当纸钱烧啊。’没和他在一起之前,我老这么调侃他。他说就想趁年轻的时候多存点,存够了就在小县城里买个房子,然后租个店面卖点东西,无论天晴下雨都晒不着淋不湿。”
“他拿他的那些辛苦钱给我开店,我没赚着,心里特对不起他,第二年更加拼命。早晨四五点就该起床去批发市场等新鲜到的水果和蔬菜,然后拉回来整理,赶在七点别人下来买早餐之前把摊子摆好……我之前从没那么累过,也没那么操心过,每天早上一睁开眼想着的只有赶紧起来去干活赚钱。但我就是再怎么累,也比不上他累,他那工作我也试着做了一两天,吃不消,所以才转头摆摊的。”
“第二年,摊子终于赚了点钱,虽然不多,但这总归是我踏上正途后的第一笔钱。那年过年,我终于有点钱能搬到好一点的出租房里,不仅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客厅,一个小厨房。大年夜,他在我那里炒了很多菜,请了几个工友过来,我也叫了几个我的朋友,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年夜饭。”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顺理成章留我那没回工地。我收拾完准备睡觉,他躺床上半醉着从兜里掏出钱包,把他存了那么多年的银行卡递给了我,‘明子,咱俩搭伙过日子吧。你等着,再过几年,我给你套房子,带小院的那种,好不好?’”
“你说,都是没多少文化的人,说出来的话怎么可以那么……”他说到这里,声音哽了下,我抬头,发现他眼睛红了,“把我一个大老爷们的听得哭成狗。我躺下,把他的银行卡收到我钱包里,搂着他边流泪边笑,‘你他妈别骗老子啊。’‘不骗。’”
“那年我25,他27,觉得能在十几亿人中遇到他,是我中了头奖。他从工地里搬出来和我一起住,早晨我去批发市场,他在家起来做好早餐,等我回来吃完早餐再帮着搭棚子,然后再去工地上工,晚上一回家洗完澡马上进厨房给我做饭,吃完一身油烟味又洗一次。遇上下雨天他休息,我俩偶尔也会请人帮忙看半天摊子,然后跟其他小情侣约会那样,一起看部电影,买买衣服鞋子,推个车子在大超市里乱逛……我没他那么浪漫,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