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明收到了一封信。
他暗生几分嘲意,望着边角磨损泛黄的信封,这年头怎么还有人写信呢?
将信交给他的是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男人自称是信件主人的朋友,似乎行程紧张,没有多余的交代便离开了。临走时,男人看了他一眼,真的是一个奇怪得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眼神。
他走出咖啡厅,外面日头火辣刺目,火舌热浪扑面而来,马路车流、耸立高楼,四面反射而来的明亮日光将他包裹,让他头晕目眩。他在一棵树下站立了一会,一阵热风吹过,反而生出一头冷汗。
他将信锁进了书柜最下面的一层抽屉里,有那么几次,在书房工作到凌晨的深夜中,他会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点上一支烟,垂着一双已然爬上皱纹的眼,望着那一层抽屉。
望着望着,起夜的妻子便睡眼惺忪的来唤他早点睡觉。他点头,关了灯走出书房,却无端顿住脚步,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漆黑一片中那层抽屉的位置,晃神间仿佛记起谁也这样,唤过他的名字,在无数个晦明难辨的遥远岁月里。
这是陆江明结婚的。只说,如果有人需要,再转交给他。”
有一瞬间他的眼神明亮了起来,但很快的又归于平静。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把相框轻轻地盖在柜台上:“可以交给我吗?”
sarbotta点头,弯身在柜中翻了翻,拿出一摞文稿和一个u盘:“我还以为,这些都要成为废纸了。”
“谢谢你一直保留着。”他说。
他提起行李走到旅店的角落中坐下,静静地盯着那一叠纸稿,窗外烈烈作响的风中裹挟着远方寺庙传来的诵经声。他伸出手在纸稿上轻轻地摩挲着,然后缓慢地翻开扉页上写着一句话:
希望我们都能站在这座离太阳最近的雪山上,大声无愧地告诉上天,告诉所有人,我们如何深爱。
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绵密的胀痛感萦绕整个胸腔,他深深喘了口气,直到发红的眼眶恢复如常才翻开下一页——正文第一页。
一切或许都始于那个夏天。
在那之前,我一无所有,除了音乐,生命一样的音乐。
我仍记得那个小镇上的一切。闷热的风、金黄的麦田、漆黑的河流、灼目的红日,还有少年肆意生长的身体和郁望。
年少的我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毕竟我从不参与同龄男生那些幼稚无聊的话题,也从来都不屑与那些哗众取宠拉帮结派的人为伍。尚且稚嫩的我早早地开始思考生命,思考存在或虚无。
我在父母离异后,便彻底叛离了美术学习,并迷上了摇滚乐。我听了中国最早期的摇滚,也理解了thebeatles的含义。
我开始留起了长发,虽然被学校老师剪掉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头发都是教导老师剪的。
但我依旧我行我素,穿起了破牛仔裤,学会了抽烟喝酒,在无数的音乐和无限的思考中自我感动,享受只属于我的欢乐和苦闷、躁动和压抑。
在这难以名状的青涩阶段,陆江明恰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他与我的不合群截然相反,在大家还在适应新环境的时候,他就呼朋唤友地和班里一众男生打成一片。
新学期第一天,打我一进学校就注意到这个人了。
楼梯口的角落,他站在人堆里,身形高大,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上身白色校服的领子不受约束地尽数解开,袒露出颀长的脖颈。嘴里叼着烟,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里装满了肆意妄为四个字。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直觉不喜欢这个人。
果然,在教室里他便开始轻浮地逗弄起了还不认识的新同学。说那个短发女生长得像邓丽君,问她会不会唱甜蜜蜜,最后以一众男生的起哄和那个女生的脸红收尾。
我在这一刻便把他划入了黑名单。
哪怕后面分到一个宿舍,成为了舍友,我也没给他好脸色看。更不用提在宿舍听到他痞子一样地和其他几个男生一起聊起了隔壁班哪个女生腰细屁股大有多让人恶心了。
就这么一个我嫌恶至极的人,某一天里居然随口哼唱起了letitbe。
没有唱功技巧,但沉缓的音色和清晰的吐词却是意外的好听。
“你听thebeatles?”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我就有些后悔了。
“嗬…独行侠,你还会说话呢?”他没有先回答问题,反而开始取笑起了我。他洗了个苹果,掏出把蝴蝶刀削了起来。
我开始无比的后悔和他搭话。
“你喜欢这个乐队?”他直接反问我。
有关音乐,我都格外包容且健谈。我还是点头回应了他,他也顺势和我攀谈了起来。在我暗暗的惊讶之中,我们聊了这个乐队的很多歌,但我有些失落他听的乐队并不多。
“我嘛…听歌就图个顺耳,更别说搞音乐了,要是有点艺术细胞学个吉他就好了,这简直就是泡妞杀器啊。”他笑得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