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店面卖手机,转眼过起了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过去的那八年时光,无非那么一个数字,在那人还很长远的一生里,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都不是!
那人被放出来的那天,以前的那些兄弟,都担心着他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提着酒一起去看他。他开门见他们站在门口,愣了会,然后关上门轻声叫兄弟们回去:“你们的意思,我都懂。我没那么傻,不会丢下我妈不管的,你们回去罢。”
后来,也曾和那个亲手杀了自己爱人的人远远地对看过,也曾擦肩而过过,他自始至终,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只平淡地看着,冷漠地走过,像陌生人。
我听朋友说起这些的时候,只当这么多年过去,他看开了。
竟没想到,他会走地这么突然。
是很寻常的一天,没下雨也没刮风,天气清清朗朗,晚上的时候繁星满天。他送走了来店里吃饭的最后一桌客人,收拾了厨房,然后提着那把自己做了十多年菜的菜刀,带上门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回来,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裤,将卧室的门锁死了,门窗都封住,关灯,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预约了的客人过来吃饭,敲门没人应电话没人接,推门进去,又入了院子,再到房里。
有人察觉不对劲,一起砸开了卧室的门,房里的场景,让在场的人毕生难忘。
卧房的地板上,摆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炭盆,燃尽的木炭上,是一根根竹筒子。
满房竹筒饭的香气,盖过了这个房间里令人窒息的一氧化碳死亡的气息,凝固在房间里的每一寸每一角。
他就那么穿戴齐整地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是安详。
他走的同一天,当地新闻报道了另一件事,XX于当晚被人杀害,失血而死,时年三十。现场留下的那把菜刀,还有刀上的指纹,都证实了,那人是他所杀。
一命偿一命,杀那人之前,他就已做好了自杀的准备。他要他给陈泽洋偿命,即使要赔上自己的命。
我想,若不是为了照顾陈伯母,又在她死后守孝三年,他应该,早就在那人出狱的那一天,就会提着刀子过去了。一直忍到现在,不过是,替死去的他作为儿子尽到对母亲最后的孝道。
陈泽洋死了,他便也跟着死了,剩了这副身体留在世上,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熬着,熬着。直到所有该做的都做了,才终于可以,清清爽爽地,带着他喜欢吃的竹筒饭,去那一端寻他了。
我提前几天回了老家,和朋友一道,带着酒去他俩的坟前看了一次。
他的坟紧挨着陈老师的,还是新坟,草皮刚长出新的翠绿的草,墓碑上,夫的那一栏,刻的是我老师的名字,享年四十三。
我站在他俩的墓前,手中握着的那瓶祝福的酒,沉默了很久。我想起几年以前,我回老家顺道看他,也给他带了这个酒。
他那时看着杯里透明的液体,拿到灯光下看了很久,问我:“这酒,能起死回生吗?”
我摇摇头。
“能时光倒流吗?”
“不能的。”
他对我笑笑,便放下了杯子,叹道:“那这酒,喝了又有什么用!”把杯子推给了我,让我重新倒回酒瓶去,别浪费了。
“时光倒流,想做什么啊?”
“我想和他一辈子做兄弟,看他成家立业,看他结婚生子,看他儿孙满堂,寿终正寝。若能这样,我情愿做他一辈子的哥,亲哥的那种。”
若时光倒流,不做恋人,只做兄弟,至少可以如此相看到老。
我把那瓶祝福酒,围着他俩的坟,倒了一整圈,在心里默默地祈求:下辈子,还要在一起啊,要一起活到百岁,到死。
上完坟,我又和朋友去了他的那个私房菜馆。那里已经易了主,被改成了一个小茶楼。我和朋友象征性地定了个包厢点了茶水,趁朋友和店里老板搭讪的空档,偷溜进了后院。
我站在院子中央,拿出我从相册里抽出的那张照片,对着眼前的景色一一看了过去。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不过,少了照片里那两张喜笑颜开的脸,少了那一丛苍天的竹林,少了三十多年相濡以沫和岁月静好的美好时光。
我往后,再也不吃竹筒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