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道菲索斯是舍不得权势,可维洛瓦清楚得很,菲索斯并非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他只是在自责和后悔,自责当初没有留下迪亚娜,后悔当初面对皇帝的责备没有再努力争取一下,如今只能眼看着迪亚娜的人头被挂在城门之下,听着“帝都妖妇”的流言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维洛瓦不知该如何安慰菲索斯,面对这样的事情,语言是苍白而无力的。于是他只好尽可能多地分出时间来陪在菲索斯身边。两人相处时不谈时事,只聊些风花雪月、诗歌神话,或是一起去郊外散心,在原野上打个猎露个营,或是干脆驱散了佣人、褪去所有衣物,就这么赤裸着倒在床榻上,昏天黑地地拥吻与作爱。从前因为有公务在身,菲索斯和维洛瓦之间总是免不了争吵。如今没了虚头八脑的头衔和不得不思考的朝堂大事,两人的关系反而变得纯粹,自然也就更亲密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太久。山民派来的使者,找上门来,传达了来自长老的口信。长老们认为菲索斯的失势连累了维洛瓦,导致如今皇帝对山民的态度也大不如前。长老们要求维洛瓦尽快离开菲索斯,在帝都如今正当红的政客中另觅靠山。维洛瓦失眠了一整夜后给长老们回了信,劝说长老们收回成命。
他劝说道,虽然菲索斯如今被皇帝惩罚,但毕竟是皇帝唯一的亲人。
皇帝虽然心狠,但绝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杀手。更何况如今帝都局势风云变幻,谁能笑到最后仍未可知,在这个时候抛弃菲索斯另寻出路,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维洛瓦把信的内容改了又改,尽可能表现出冷静与理性。可他知道,他的文字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辈子。
而且长老们的忧心忡忡并非没有道理,新的征税政策导致山民明年要向帝国缴纳的税赋是往年的三倍。如果交不出钱,就必须允许帝都的教士在山民的领地里开坛布道。到了那个时候,山民们面临的,将是帝国经济和信仰的双重压力。维洛瓦知道,为了自己的族人,也为了自己能继续和菲索斯在一起,他必须做些什么。帝都的局势在秋天到来时又起了变化。原本被皇帝贬黜流放的卡文泽尔重回帝都。
这一次,他脱掉了往日的华服,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教士服,遣散了从前鞍前马后服侍他的众多仆从,只留一人跟在身边。他进了城门便下了马,托着一副略显臃肿的身躯,每走几步就要亲吻一下胸前的圣像,俨然一副虔诚教徒的样子。他回到帝都,不急着去自己的府邸,而是先前往了大圣堂。据说当卡文泽尔见到教士,二话不说直接跪倒,捶胸顿足地述说着自己过去的罪过,痛哭流涕地祈求神明的原谅。
那架势,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维洛瓦听到此处便打断了下人添油加醋的描述。卡文泽尔这样夸张的表演也就骗骗街头的吃瓜群众,维洛瓦禁不住在心底咒骂了一句。这只老狐狸,为了回帝都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这二进宫多半没好事,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维洛瓦张罗着去打探卡文泽尔的底细,然而还没等他动身,卡文泽尔自己却派了传话的过来,邀请维洛瓦私下里会面。“大人是来找我?不是菲索斯吗?”维洛瓦满心疑问。“大人指名找您,还提醒小的,这件事不方便让菲索斯大人知道……”传话的人回答。
这话让维洛瓦疑心更重了。出于警惕,他想要拒绝卡文泽尔的邀请,传话人却在此时往他手里塞了一条便签。维洛瓦展开便签瞥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便签上的消息是用山民们的方言写的,字体他也认识,是族长。维洛瓦立刻反应过来,一向与自己没有交集的卡文泽尔为什么一回帝都就要与自己私会了。“难道族长和卡文泽尔大人……”传话人压低声音:“大人既然知道了,就请跟小的来吧。”有了族长的手信,维洛瓦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他跟着传话人从后门离开菲索斯府邸,在集市上转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上了一辆马车,抄小路来到了卡文泽尔位于帝都郊区的府邸。这府邸从外观看朴实无华,简直就像教义中走出来的样板房。但一进屋里,帝国贵族哪种奢华的生活气息便扑面而来。
大理石地板上铺着花纹繁复的织锦地毯,做工Jing细的茶几上摆着银盘,盘子里装满了新鲜的时令水果。香炉里点着的熏香甜而不腻,一闻就是东方来的高档货……很显然,卡文泽尔大人虽然声称自己奉主感化,虔诚信教,但私下里却并没有遵守教会定下的那些清规戒律,反而比从前更加奢靡张扬了。望着墙上挂着的重金打造的圣像,一阵强烈到让他想要吐出来的厌恶感袭上维洛瓦心头。他发现,这世上还真有人能为了利益将自己的信仰和灵魂出卖得如此彻底,或者说,所谓的信仰,也不过是他们拿来攫取利益、排除异己的手段而已。这种人活得如鱼得水,迪亚娜那样对信仰和自我无比真诚的反而成了亡魂。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啊……维洛瓦心里烦躁,一刻也不想在这座宅邸里多呆。他正转身想要离开,身后的门却开了。
族长和卡文泽尔一同走进屋来。族长老当益壮,半年不见,脸色更加健朗。他身着山民的传统服饰,十分朴素,与身边锦衣华服、身材略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