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阵酸涩。可是一瞬间我又觉得自己有病,自己都顾不了,还管别人,更何况梁尘说不定有什么背景呢,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不是要学那个吗?”梁尘等我洗好碗,迫不及待,双腿合拢朝一边崴,上半身倾斜直勾勾看着我。我突然觉得他很好玩。
我掏出那张泛黄泛湿的纸,上面用黑笔写的字已经晕开一部分了,明显是一代代流传下来,很有历史感。
“你先读一遍?”
我照做,除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有点卡壳迟疑,其他一板一眼都能念出来。他显得很惊喜,撑着头,安静地听完我读完这一整页。我边读边瞟他的脸。他盯着我手里的那张纸,表情安详而静谧,若隐若现的微笑,我知道他没有在看我,他漂幻远航的迷离眼神,驶过我,返回到美好的过去,或是未来。
“你很厉害,这么长能不喘气地读下来。”梁尘回过神来,由衷感叹。“是吗?”我有些沾沾自喜,从小到大,夸过我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我没读过几年书。
“真的,你很厉害。”他再次肯定地点点头,眸子雀跃,闪烁着不知名的欢快。“你其实多出声读几遍就行了,这里这里,都是重复好几次的句式和词语,记住变化的地方。”他强迫饱受折磨的手腕亦步亦趋地跟着不长的指甲闪动跳跃,在历经多少事物的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痕。他始终侧着身,腿曲在一旁,我知道这比坐板好不了多少,很累,但他很高兴,很认真地在教我。
我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我是坐着的,很清晰地看见他曲臂的肌肉收缩动作,看见他勾起嘴角的细腻皮肤纹理,也看见他眉宇间一丝散不去的哀伤,我不敢问。我屏住呼吸,悄悄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记住他的每一句话。
我的思绪忍不住扩大,我想起小麦抽穗扬花长得特别快,田里全是青色的穗,像马尾巴随风扬荡,收成没多久就快来了。梁尘是不是也在我心里撒了一粒小麦种子?
“王笑?王笑?”梁尘抬头,频频叫我,我才意识到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走神了。
“不好意思”,我真心道歉。
“你上学肯定不受老师喜欢”,他撑着脖子,没有恶意地调侃。
“确实,所以我初二就辍学了。”的确是事实,我觉得梁尘猜得很准,邹29说他读书成绩好果然名不虚传。
这下反倒是梁尘不好意思了,他张着嘴,指甲划出长长一道切痕。“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喜欢读书,就跟有的人不喜欢吃西红柿一样。你教得很好,上次有人这么教我还是两年前。”我连忙解释。
“真的吗?你学的什么啊?”梁尘骑驴下坡,好奇道。
“理发,我师傅说我很有天赋,说我再过几年就能出师了,还能给明星做发型.......”
其实是骗人的,我做了理发店三个月学徒,一次剪刀也没碰过,只帮人洗头按摩。我第一次按女头,因为力气太大,急于表现,还被投诉了,师傅大骂了我一顿。在忽悠了好多人办卡后,他们也就关店卷钱走了。
我第二次那么认真地学习,是有人见我身子灵活,手脚伶俐,人看着无辜,所以教我学撬锁,再教我怎么把风。我学得很快,很厉害。所以我很庆幸自己只是因为寻衅滋事,而不是因为盗窃,那还得多关几年,去监狱。我这门手艺的师傅,判了7年。
“真的吗?那我等你出去以后,给我剪次头发吧。”梁尘笑了。
我从来没有见有人能笑得那样肆意明媚,梁尘不需要虚假的谦虚,他生来就该是张扬的。
午睡了,我和梁尘分开,床铺再一次铺好,我很充实地躺下。梁尘同样安稳睡下,他闭上眼睛,翻身一侧,他的脸消失在我的视野,只给我一个模糊的侧颜。坐板的劳累不算什么了,我拿起手里的纸片,在心中用梁尘的方法悄悄默念,确实有用,但屁股还是疼得慌。
号头又来了,管教似乎找他说了什么。他看了看四周,俯下身悄悄低语,“你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我看你跟梁尘蛮合得来的。这样吧,以后你不要洗碗了,多陪陪他吧。”
我立刻答应,不用干活,多好。纸张被我塞到身下,我盯着梁尘,觉得他真是神秘,他到底什么来路。但不管怎么说,跟着他,肯定没错。我又默默念了会,才真闭眼睡下。
邹29幽幽靠过来,“你是不是以后不用洗碗了?”我吓了一大跳,指着墙上24小时不间断连着管教的摄像头,“你小心点。”
他纷纷扭头,哼了一下,然后沉重地叹口气,“说真的,我想我儿子了。”我愣了两秒,“你都有小孩了!”
号头重重咳了一声,我自知失言,中午睡觉不应该说话,只得乖乖闭嘴,等两点起床问他。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邹29虽然只比我大一岁,小孩马上都快三岁了。他老婆比他大两岁,两个人感情特别好。上个月带小孩在小区里玩,路过一栋楼,倒霉的事发生了。五楼阳台的一盆花没有任何预兆地掉下来,正好砸在他老婆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