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电影时送你过来的是你女朋友?”埃洛冷不丁地提问。
我说是报社的同事,埃洛若有所思,猜测我们关系不错,“那个女人一看就很难搞,个人意志强烈,你和她在一起不会受压迫?”
我哑然失笑,不晓得他怎么突然拐到这个话题,我是和他住在一起,要受压迫也编排不到金冬树。觉察到他对这事感些兴趣,我讲起了和金冬树相熟的过程。契机是很简单的,刚进入报社时我对具体要做的事务一窍不通,伍季安排了金冬树来带我,那时她已经是报社最优秀的记者之一。最初我们关系不太好,金冬树不大乐意被指派这个任务,不过也没多说,把该教给我的知识都教给我后自觉完成了任务,对我爱搭不理的。我对于接触新事物的能力较弱,或者说对这个行当缺乏一种敏锐的本能,并且现在依然如此,当时尤甚。我只以为是我的迟钝惹恼了她,没往旁处想,实习结束后买了一些水果当作谢礼,她收到后颇为诧异。
那之后金冬树才跟我说实话,来上班第一天我父母也要来这边办事,开车顺道把我送到报社楼下,他们就大楼破旧的外观做了些点评,被金冬树见到这一幕,以为我是抱着轻浮态度来实习混混日子的少爷,当然对我没好气。
“‘你那时候确实笨得出奇,叫我怀疑你在故意跟我作对。’”我跟埃洛复述那时她跟我说的话,“她就坦诚跟我这么说的,还跟我道了歉,说‘用偏见来看人是我不对’。我倒很喜欢她这样不扭捏的态度,就是不喜欢我的时候也尽心尽责的,把该会的好好教完才撒手,知道错误后干脆利落地道歉,比把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好得多。”
埃洛却直言说我之所以中意这样的人只因为他们容易看清,不会让我感到威胁,我承认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金冬树这个人虽是个优秀记者,对别人生活却没什么窥视欲,她脑袋聪明但讨厌钻研权术,怀抱一腔朴素热烈的正义感投入这个行业,是想要为社会做点事情,不会因此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她也承认大多数人只为混口饭吃,并认为这是正当的,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地批判人家,又很能保守秘密,你永远不用担心她会把从你那里听来的话乱说。具备这样素质的人很适合做朋友。
埃洛放松地倚在靠背上开车,“你们将来会不会结婚?”
“扯得太远了,我们不是那种相处模式。”
“有什么关系,”埃洛散漫地说,“反正跟谁在一起你都是一个样。”
我从话语中隐隐感受到某种轻视与挑衅,便跟他解释也不是那样,如果要选择婚姻伴侣还是得慎重些,与对方总是发生争执的话不如不结。埃洛听后随意地把手拍在我的大腿上,半开玩笑地问觉得他怎么样。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特别沉闷。”
埃洛哈哈大笑,骂我是傻瓜,“我要是真觉得你无聊话都不跟你讲一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挺喜欢你?”
我是真的看不出。我还认为他对谁都这么热情轻佻,压根儿没想过是对我的特殊待遇。隔着裤子我也能感觉到埃洛的手贴在我皮肤上散发的热量,我把它拿开,埃洛不在意地拿手背蹭了蹭鼻子,对于他讲的话只能认定为开玩笑。
车辆继续行驶,不知不觉间转到一条我从没来过的路,这事说来也不奇怪,即使在这里住了一年,我没有车,把时间净花在报社和家里,很少偏离自己的行动路线,导致挺多地方我都不认得,连名字都不熟悉。和我家门前相似,这条路同样宽敞又冷清,两边树木高高地生长,在头顶合拢遮蔽整块天空,太阳从树叶与树叶之间投下光线,树影斑驳投落在柏油路上,也投在车里我们的脸上。
“停车。”我忽然说。在行道树闪开的空处坐落的小房子里,我相信自己看到某样一闪而过的异样。
车子慢慢地停下来,我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往开过的路边房子走去,风不再流动,而是燥热、凝滞又轻飘飘的,热烘烘地簇在身周,阳光明亮到近乎白色,在向阳的叶片上发出强光,闪得人头昏目眩,埃洛跟在我身后问我发现了什么,我一声不吭,从道路走下来按响那栋房子的门铃。电子门铃发出高亢刺耳叮叮当当的铃声,动静足可以吵醒一头冬眠的动物。我按了四五回,还没有人来回应,埃洛见问我实在问不出结果,捅捅我的肩膀,“窗户在开着。”
窗户果然在开着,不是大敞,就闪了一点缝,足以从外头把它打开,暂时从外面看不见屋里,一条窗帘把内部挡得严严实实。我正要开窗,埃洛抱臂站在我旁边懒洋洋地提醒:“你这可是私闯民宅哦。”可没见他怎么害怕。
我犹豫了一会儿,“如果一切正常我就不进去。”我确定刚刚看到了一个让人不安的符号,一闪而过,没来得及看清。
我打开窗子,把泛着褶的橘黄色窗帘布从左到右缓缓拉开,眼前的画面即使做了心理准备还是惊了我一跳,埃洛也轻轻地“哎唷”了一声。
窗帘后架着一张书桌,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面色铁青的老人对我们怒目而视,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突出来,面目狰狞。任谁乍然见到这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