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去相信谈姨还是怀疑。疑心是很有用的,它帮我顺畅活到现在,可我不愿用那种想法去揣测她。
我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神已不晓得过了多久,忽然发现眼前忽地一暗,再看时又没什么异常了,过一阵又是一暗,这样几次以后我确信是灯出了些问题,便没再犹豫先看了看顶上的灯,之后是床头台灯,刚取下灯罩就觉得不对,灯泡温度太高了,手稍微接近些就能发现,我关了灯,拔下插头,等它冷却后试着拧了几下,灯泡果然没有拧紧,松松垮垮的。我夜里有时会一夜不关台灯,如果没有发现就这样睡去,我将迎来怎样的结果?
我关上所有灯,闭上双目,心中一种悲凉感萦绕不去。她不愿退让,我明显看出来,不惜以伤害或杀死我为代价,她一定要走,并且不留情面得毫无破绽。我还是被她抛下了。越是不让人想什么就越会想到什么,我对她的揣测一路下行,直直沉到底部,原本我愿意做出的让步看起来多像笑话,我翻来覆去,睁眼和闭眼都只在想一件事情,最终做下新的决定。
我从一个家里开药铺的同学那里学到的玩意儿,他家的铺子里长年备着用蛇和药材泡成的药酒,他能够耳濡目染接触到这些,玩乐时转述过捕蛇的技巧。经验丰富的捕蛇人能从洞穴的形状及附近蛇类的排泄物分辨其种类,即使冬天也能捉到蛇,从他那知道的不多,也足够我用了。
那天夜里冷得彻骨,我带着手电、布袋悄悄出了门。黑夜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与我作伴,我手指、脚趾冻得没了知觉,风撞在脸颊刮过耳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偏僻处走,心里平静得很,觉得哪怕冻死了、被蛇咬死或者被人从背后袭击都没什么可怕,我全都能看淡,不放在心上,也许还要松上一口气,没有捕蛇的工具,我从树上撇下一段树枝权且用着,自嘲地想如果明天找不到我,你们就尽早地走吧。然而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成功,我成了获胜的那个。
取代谈姨的位置,我和你同行,肩膀单薄,担不起生活的分量,要跟着你必须尽全力发挥自己最大价值,我能提供给你的只有忠诚,我接手谈姨的工作,做起家务料理琐事,发誓要把你照顾得妥妥帖帖,否则就算对她不起。我杀人、伤人、掠财又帮助人,忙碌着让你自由,做想做的事,不需为动荡的世事过于分神,我可以隔绝你和外界苦厄,而你的行为路线总不按照我的规划走。八个月时间内,你不怎么提及谈姨,我做的饭菜你说是很好,胃口却比以前要小,我原以为你不在乎世上其余人,可能你的确是,但不代表你不关注他人。我无法不答应你回去启明,因为无论如何我都认为你需要我的照顾和陪伴,你这个人对待自己一向粗枝大叶,没人在你身边你会过得一团糟,我是这么想的,讽刺的是我明明知道你的独立,自己却当真了。
回到启明后我成宿睡不好,噩梦从未离开过,在那些纯白或血红的迷雾中多了一个人的存在,她的面容秀美得一如生前,比起那些扭曲嘶吼的脸,她都没有看我一眼,自始至终低垂着眼站在一侧,却成为我最恐怖的映像。一开始她只是垂头不语,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终究没说出口,在我们终究弄清她的下落的晚上,我做着梦,她贴得很近在我面前,站在冰冷的水面,失掉一只鞋。她抬起头,黑发一丝丝贴在沾满水的脸上,嘴唇发白,对我露出诡秘的冷笑,那张熟悉的脸忽地整个变形膨胀,被水泡得发白透明,成了个巨大的水母的形象,直直向我压迫而来。我大叫一声从梦魇中惊醒,心跳快得要爆炸。
多少年来折磨我的亡魂也不如那晚的一面可怕,更令我害怕的是你,无论我怎么狡辩,我自己清清楚楚自己有其中一份责任,你为何能够不恨我,在我开始忍不住憎恨自身的情况下?那天傍晚在墓地上,你用何种平静的语气放弃对亡妻尸骨的寻觅,又以何种平静的脸色告诉我你不恨。即便如此,怀疑你想杀我也该相当合理,无论你爱不爱谈姨,出于责任感事情也该有个交代,我太熟悉杀意这回事,无法自欺欺人地说没有从你身上感受过。
我闭门不出,放手家务,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你干,让你不得不在处理丧事、工作、日常的同时为我操心,我不配合,任性拒绝你的体恤,但是你,你一如寻常,井井有条地处理好各项事宜,不向我有一个字的抱怨或要求,我一步步后退,你自然而然地接管过我让出的空间,有条不紊地继续生活,以至于照顾我,我一退再退,期望你能过敲开门,把我从昏暗的房间中扯出来见见天光,可你始终没有。我等了又等,做了最后的退步,我让你把饭菜放在门口,自己躲在门后,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屏息等着你的动静。我听见你的脚步声,听见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前,尔后敲门。我仿佛有了救,之后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你依旧不需要我,事实就是我毫无价值。
我不害怕你杀死我,只怕对你没用,我伸手抓住你作为我与这世界的联系,你从不曾作过挽留的姿态。我不相信你没有感情波动,只是我和谈姨都没有本事逼你动容,或许总有一日你会遇上一个人咄咄相逼,他会让你明白些许痛苦、失去、离别的滋味。
在此处,我只能说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