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看父亲,‘您也是这么想的么?’
他没敢看我的眼睛,轻声说,‘去吧。就是喝喝茶。’
我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我的反对不顶事,最多让自己手脚被捆住送过去。所以我答应了,我说,‘好,我会去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装衣服的旧木箱,拿出压在最底层的一件衣服,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纸包。晚上我给他们做了最后一餐再去赴约,我提了一壶新泡的茶。
刚打开门,那个男人没有喝茶的心情直直地扑到我身上抱住我,我用力推开他,假笑着请他先喝一杯凉茶,他不耐地答应着,把我倒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十分钟后,我返回父母的房间,他们倒在餐桌上睡得昏昏沉沉,菜未吃完,我取出两瓶酒,在地上倒掉一瓶半,把剩下的半瓶酒和空瓶放在桌上,两个人面前一人放一只酒盏。布置好一切后,我在屋子里四处翻找他们藏起来的财物,找到一些,但并不多,我停了下来,不愿意拿太多,就算知道他们的钱绝不止这些。
然后我在他们和那个男人的房间各放了一把火,跑到走廊上压低嗓子粗声粗气地大喊‘着火啦’,自己飞快地溜走了。
本来假设没有契机,我可能永远不会做出这等事,你可能很难想象,做下罪行时我心中是何等的放松和愉快,没有丝毫恐惧或怜悯,只觉得灵魂空落落地飘在空中,心中有种难以描述的空虚,这种空虚是好的空虚,它代表胆大包天的奴隶终究永远摆脱了主人,我获得一辈子渴求的自由。不管是流落街头还是别的,没人再能真正地伤害我。我几乎是立即跑到你们的窗下,这天我格外幸运,正赶上你们用餐,我听着你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会话,想象着屋内松弛、惬意的空气,简直以为下一刻我就坐在你们之间,和你们一起吃饭、说话,我的前路一片光明,我有你们伴我同行,沐浴着爱和希望。我孤零零地坐在窗外越想越激动,这份幻想极大地催促我一定要走进你们生活,使你们知道我。
而幻想很快破灭,过了三四天一个远房亲戚从外地赶来,我才知道我的母亲有个多年没有联系过的远方表哥。
他给我的父母收敛尸骨,几天后带着我离开了启明。
40、恶童 25(中)
我不敢奢求自己可以摆脱那些过往,一个人由他的过去做成。凭由我的过去,我以为未来将无所顾虑,以这副铁石心肠我不会有一丁点儿难过、忏悔,在清醒中我没有,在睡梦中我不知是否泄漏隐秘。
我住在表舅家里一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人,夫妻俩和一个孩子,都不健谈,彼此之间也冷冰冰的,不见有亲密的举措。他们家境不富裕,孩子在上学,表舅母原本在纺织厂做工,累坏了眼睛,现在接些替人浆洗衣物的琐碎活儿;表舅则是一家冶铁厂的工人,工资不高,全家人过得紧紧巴巴。在这种情境下,除非是圣人才会把死去远亲的孩子接过来照顾,我心存疑虑,没法感激他们的收养,倒怀疑其中有些Yin谋。
我的预感来得十分强烈,总能看见他们三口躲着我窃窃私语,我的表弟那年五六岁,常用一双大得出奇的圆眼睛暗地里瞪我,有一天我凭窗远眺,他从旁边的桌子下钻出来,幽幽地说,‘杀人咯。’我后背悚然一凉,立即扭头看他,那张孩童的圆脸儿上没有一丝烂漫的表情,尽是麻木、冷淡和讽刺,他唱歌似地小声哼着‘杀人咯’,像老鼠般畏畏缩缩地又钻到椅子下面。
这件事让我陷入疯狂的猜想,我不知露了什么破绽,或者表舅、表舅母听到了我梦中呓语,模糊拼凑出我所做的一切,不,在那之前他们该早有了警觉,表舅认领我父母的尸体时想必已经产生疑虑,相比较一般烧死的人他们死得……太不痛苦了,脸色都不怎么扭曲。另外假如他掰开我父母的嘴巴,在里面可能找不到烟灰,无疑又是另有死因的有力佐证。我的想法合理得令我害怕,我不害怕他们杀死我,我害怕被收监、失去自由,从此无法再见你,失掉人生的可能性,被遗忘烂在泥淖里。
我确信起他们知道了这可怕的事实。所有人都避免同我接触,表舅不让我出门;表舅母什么都不许我经手,好像我是条Yin险致命的毒蛇;每当小表弟蹒跚走向我,她会赶紧把他抱在怀里,冷淡而厌恶地瞟我一眼,忙活自己的事情。
既然他们这么嫌弃我,总该有一件事让他们百般容忍留我在家,我身上总该有一件东西是他们谋求的。
终于某日表舅下了工,把我叫到他面前问起一个问题:我们家的财产都藏在哪个位置。他说人们都传说他们把它藏在了某个地方。那么我搞明白了我的价值,可惜的是不能为他解答,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不知道,从没参与到这种大事的决策中来。他的嘴角骤然垂下去,像条倾翻的小舟,失望的暴怒的巨浪打翻了我,表舅母在背后悄悄地张着眼睛暗中窥探,小表弟坐在地上拍手笑:‘杀人咯!杀人咯!’
那天的氛围我不想再体会第二遍,我当时是多么恐惧,想着自己完蛋了,他们一定会把我送到警局去。
不过我低估了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