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落在客厅里的眼镜,墙上挂着你和她在河边的合影(你的手搭在她的肩,两个人都笑得蛮好看);走进厨房,你的痕迹淡化了,仍遍是你用过的东西。单看到这些我还是不敢确信,吃着她做给我的饭菜,由她为我沐浴,坐在温水里,水中布满泡沫,她太像我从未拥有过的那种母亲,可我的思绪飘飘然不及地,大半被另一种急迫的期待占据,尔后传来开门声,你亲切而陌生的嗓音,你打开浴室的门,我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对上你的眼睛,你短暂地向我一顾,转过头跟她说话,你没有反对,轻易地接受了我的存在,在那一刻我从虚幻转为凝实,成为一个新的人。
不过只有这种程度远远不够,要想站稳脚步,我必须获得你们更深的情感,植根进这个小小的家庭。
我尝试触碰你,你看起来却对肢体接触不感兴趣,我爱你的缄默内敛,相应地我也很难找到正确的方式讨好你,为了避免弄巧成拙,我走了另一条坦荡得多的路,那就是尽可能利用谈姨对你的爱引诱她对我付出感情,明摆着她爱你爱得绝对,按照她的说法,只要我表现出足够的与你相似的特质,我就能够得到她预留出的给孩子的关怀。
计划进行顺利,谈姨确然日益对我上心,态度的软化是肉眼可见的,任何一个孩子想要拥有的东西,她都不吝为我买来,关怀备至,照料我不让我生病,注重我情绪上的变化,教导我举止得体。
但她怪怕人的。
谈姨话不算多,惯常站在你身后作为你的支撑,她知道你对她的依赖,同时依赖着你的依赖。无论你发生什么事,她一定要做你的支撑,使你不至于跌倒,因此她总在观察分析,收集关于你的任何消息,唯恐你有一点不适。单是这一点不足为奇,但她是要做的是你唯一的支撑,不接受除她以外的人和你建立紧密的联系。她冷静的黑眼睛朝我一看,就让我觉得我做的努力全是徒劳,一不会让我靠近你,二无法叫她完全爱我,甚至我的过往都在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她知道我做下的所有罪愆。
有罪的人最怕清明者的洞察。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靠近,每当我表现得像你而得到她些微的笑意,更让我觉得自己像只拙劣模仿的猴子,她是看客,她自己也清清楚楚。
哪怕像丑角,我也初步找到在家庭中的位置,随着同你日益相处,我意识到你所具备的负责的天性不会让你轻易将我逐出门外。因此放松并不可取,我反而更应该扮演好角色,让自身的存在不那么突兀,在你面前我是敏感、自尊的孩子,没有自主生存能力,心智不成熟,所以你没法放开我;而至于谈姨,比较麻烦的一点是想要孩子的建议起初是谈姨提起的,先升起厌倦之情的也是她。
表面上或许我跟她更加亲密,类似母子,实质上她对我的亲近中藏着一种威胁与暗示:我不可过分接近你。可她不知道原本我就是为你而来。谈姨不希望你把目光过多地放在我身上,她亲自料理好我的事端,我就不必因为零碎的小事找你,她本意是想隔开你我,但不可避免地,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她的连接确实更紧密了。
我后来再想她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个孩子,归根结底还是心中的不安全感。她没法时时刻刻地跟在你身边无论她多么想,在外人的眼中一家三口是最和谐的形式,无论她愿不愿意,孩子本身是给外界的一个信息——这已然是个完整的家庭,不会轻易离散,拒绝外人进入;另一方面,不妨说这是对你的一种约束,让你不能自由去留。
出于同样的不安全感,我尽力地想要获得你们任何一人无条件的全情投入的爱,却徒劳地发现无法做到。你太过理智不会深爱,她太过爱你拒绝把全心全意的爱转施他人。因此就算我们互相怀有深厚的感情,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隐性冲突对抗的道路。
我们的矛盾从起初就根深蒂固,她敏锐地从我视线对你的追逐中辨别出端倪,那时我已经是不能被驱逐的状态。随着我年岁渐长,她日益感受到被威胁,我不甘隐匿在她的羽翼下,也要迎向太阳,她一味地阻拦、禁止。她越是不许,越是远离,出于报复与压抑的渴望,我越要和你接触、亲近。
我从各方面打听她的讯息,好证明她不是全然清白无辜,她不是那么善良的人,她的占有欲强得过分,她在试图操控你——好像揭发出她的不当言行就会让你更靠近我,而与她疏远。
但我从不想真正伤害她。不恰当地做个比喻,你是我遥不可及、光芒万丈的太阳,她是永远和你相匹配的月亮,一直以清凉的光辉洒在我身上。这世上我唯独不愿意伤害你们,却不得不一条路走到死。我痛苦不堪,必须妥协,和别人相比起来,重要的是你。从来是你。
41、恶童 25(下)(终)
曾经有一瞬间,我的精神得到净化,干净得叫我错觉可以升空,假如真有死后的世界我也能勉强有进入资格的程度——牺牲是一种美德,在情愿失掉自己的性命也要放你们离开时,我触及到个人能够达到的道德顶峰。我曾确确实实做好过这种觉悟。
几年间谈姨阻拦我接近你的行为促使我反向行之,她的炫耀或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