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夫人,”卡利斯特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尔莱德一见到他,就立刻抢前一步,把路易挡在了后面:“迪布瓦先生和另外几位先生来拜访您。”
在远离昂丹大道杜兰德银行的沼泽区马西荣街,居然还能如此巧合地遇到卡利斯特——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路易简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而认错了人;不过,子爵一开口说话,那种熟悉的、让人不自觉就想磨牙的语调就告诉了路易:这并不是他在做梦,卡利斯特确实就在他面前。
“啊,德·杜兰德子爵先生,原来您也在夫人这里!”
杜·迪布瓦先生走在路易和阿尔莱德前面,因此这位先生并没有发现他带来的其中一位客人神情有些异常、而另外一位客人的脸色已经Yin沉了下来,他非常自然地和子爵打了个招呼,似乎对卡利斯特出现在德·洛佩兹伯爵夫人身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您今天也是独自一人来看望夫人的吗?”
“我倒是很希望能够带着另外一个人一起来拜访夫人,迪布瓦先生,可惜他总是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卡利斯特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看了路易一眼,这个小小的举动落在阿尔莱德的眼里,简直比斗牛士对公牛的挑衅还要更快地就让他恼火了起来,幸亏杜·迪布瓦先生对他们之间的暗流一无所知,他笑了起来:“这么说来,加尔比恩先生又遇到一些导致他不能和您一起来的事情喽?”
这个“又”字怎么听都怎么奇怪,但是卡利斯特居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对我说他牙疼得非常厉害,起不了身,更搭不了马车。”
“这真是太不幸了,不过我敢打赌,等您回去的时候,加尔比恩先生的牙疼已经好了。” 迪布瓦先生说,他转头看了自己的两位新房客一眼,非常自豪地对坐在壁炉前的德·洛佩兹伯爵夫人介绍:“夫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将要来到我们这个街区居住的两个年轻人,他们是来自夏布利的阿尔莱德·德·格朗维尔先生和来自马贡的路易·杜·法朗坦先生,大概圣诞节的时候就会搬到我那里去。”
德·洛佩兹伯爵夫人七十多岁,满头银发,她身上有着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祥和气质,能够让看到她的人就不由地想起家中慈祥的老祖母。这位夫人的丈夫曾经颇有权势,但是突如其来的大革命不仅夺去了德·洛佩兹伯爵的生命,还夺走了她拥有的宏伟住所和大部分财产;如今,即使时间已经推进到了1823年,旧时代的深深印记还是在这位夫人身上显现了出来:她穿的裙裾仍然是专制时代流行的款式,料子是上好但已显得陈旧了的缎子,上面没有昂贵的蕾丝花边装饰或者其他的花哨点缀(这对一位巴黎贵族女性来说简直不可想象!);而她所居住的地方虽然比不上贵族府邸的豪华宽敞,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家具布置得也非常得体,透着一种旧贵族特有的优雅——即使落魄也不能打败的优雅。
夫人显然对这种马西荣街新成员的拜访并不陌生,听到迪布瓦先生的介绍之后,她从盖在膝盖上的毯子上拿起了一副玳瑁边的眼镜戴上,仔仔细细地看了路易和阿尔莱德好一会儿。
“真是两个讨人喜欢的漂亮孩子。” 德·洛佩兹伯爵夫人说,她看起来非常愉快:“先生们,很高兴见到你们,我真诚地祝愿你们在主的保佑之下永远身体健康。”
“见到您是我们的荣幸,夫人。”
即使心里并不待见坐在夫人旁边的卡利斯特·德·杜兰德,阿尔莱德还是表现出了一位贵族青年应有的良好教养,不过他走到夫人面前的时候故意站在了子爵那一边、而尽力让自己的朋友离这位银行家先生远了一点。
“很高兴见到您,夫人,愿天主保佑您的身体健康。”
路易自然也发现了阿尔莱德这个微妙的动作,这让他在面对子爵那种似笑非笑的视线时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只能赶紧借由向德·洛佩兹伯爵夫人问安的举止来掩饰自己加快的心跳。
迪布瓦先生并没有察觉出阿尔莱德的小动作,在两个年轻人向伯爵夫人问安之后,他热心地给路易和阿尔莱德介绍坐在那里的卡利斯特:“先生们,这位是卡利斯特·德·杜兰德子爵先生,他的堂弟加尔比恩·德·杜兰德先生的母亲是夫人唯一的孙女,不过加尔比恩先生住的地方实在是离沼泽区太远了,所以子爵先生就经常代替他的堂弟来探望夫人。”
住的地方离沼泽区太远——这个理由听起来可没有什么说服力,加尔比恩有属于他自己的马车,不需要自己步行,怎么可能会因为距离太远就不来探望自己的曾祖母呢?再结合一下一开始的时候迪布瓦和卡利斯特的谈话,路易猜测真相应该是那位喜爱玩乐的公子哥儿并不喜欢沼泽区浓厚的宗教氛围,才老是找借口不肯和他堂兄一起来的。
“啊,迪布瓦先生,不用麻烦您介绍,我认识这两位年轻人。”卡利斯特说,他优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屈尊降贵地向阿尔莱德伸出了手:“我知道阿尔莱德·德·格朗维尔先生的父亲费尔南伯爵是一位德行非常值得敬重的贵族,而他的儿子就和他一样是一个既聪敏智慧、又心地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