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是难得的温柔,含笑唤她:“凝心,我来娶你了,跟我走吧。”
第一次他没有叫她施主,温柔唤她的名,锋利的眉眼溢满温柔,像秋漓湖里清澈的水一层层荡开涟漪。
凝心的心中霎时悔愧交加,她强打起精神,佯做无事道:“镜顽,你这是说什么?你是出家之人,又怎能娶妻?”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那干净温柔的笑容从镜顽的脸上一点点褪去,他僵硬地看着她,下意识想去抚剑,却又摸了个空,脸上有种隐隐的茫然。
凝心一颗心被针扎一般,却还故意夸张笑道:“我之前同承嘉王闹别扭,才一时伤心以为自己喜欢你。你应该没有当真罢?说来也要多谢你,昨日那句顽笑话被承嘉王听了去,他才明白了对我的心意,今日便来迎我。”
她没有办法,她不能说自己只是把他当做赌局里的一枚棋子,她只能编了个谎言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卑鄙。
“你喜欢的其实是他?”镜顽怔怔问道,缓慢地收回手。
“是。”凝心其实不敢看他的眼睛,但仍旧强迫自己正视他。
她以为镜顽会失态,会怒斥她。但那双眼却只是终于从迷惘中挣脱,他再度轻笑起来,定定看着她良久,那笑容像是一面被强行拼起的碎镜,明明是漂亮的却千疮百孔,他轻声道:“这样啊。”
半晌又如梦初醒般,有些迟缓地在身上四处摸索着,只摸到一串檀木佛珠:“贫僧身无长物,倒是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贺礼。”
“不必了,心意到了便可。”凝心强撑着,收紧手指,长长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那样的刺痛却抵不住心头泛滥的酸楚。
他摸了摸那佛珠,还是慢慢收了起来,轻轻垂下手,平和地看着她道:“那便恭喜你嫁与如意郎君。之前的事还望施主别放在心上。”
“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她强笑道。
“那贫僧先行告辞了。”他双手合十弯腰对她行了一礼。
“那就不送了。”凝心低声道,那僧人已转身平静地穿过这醉生梦死之地。他一身白袍,周遭皆是莺歌燕舞、男女调笑声,他却好像隔绝了这一切,独赴圣地一般朝前走去。
那干净的白袍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凝心才惊觉自己这样望了许久,狠狠闭眼,正了神色回房。
她还未发觉,她的指甲嵌得那样深却还未松开紧握的手。
凝心坐在梳妆镜前,不断安慰自己,不是什么大事,起码他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赌局接近他的。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姑娘,承嘉王的轿子已到门外了。”惜玉来禀。
“知道了,我待会就下去。”凝心看着镜中的自己,正要再妆饰一下。
鸾娘却推门而入:“凝心,方才那和尚来了,他……”
“鸾娘。”凝心不愿再提起镜顽,立刻打断她:“别再我面前提他了,承嘉王的轿子已到了,我马上就要进王府了。”
鸾娘一时安静下来,转而道:“王府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好,凝心你可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再没有比那更好的去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鸾娘你不为我高兴吗?”凝心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语气隐隐激动起来。
“高兴,当然为你高兴。但若是王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回来同我说,你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放任你不管的。”鸾娘抚了抚她的发,苦口婆心道。
凝心满不在乎地笑:“王府之中还能有什么不好,鸾娘你就少操心罢,我要走了。”
“去罢。”
鸾娘无可奈何,这深宫大院又岂是凝心想的这么简单的,但愿承嘉王待她好罢。
镜顽慢慢地走出暖花阁,呆呆地停在一旁的小巷里。
其实凝心一直在骗他,他一直隐隐感觉得到。
只是他动了心,不忍见她皱眉难过。
他骗自己,也许她是真心的。
如今不过是预料之中罢了,她果真是骗他的,她喜欢的另有其人,自己不过是她难过时的无聊消遣。
可是她却又真的曾挡在他身前,也真的解下衣衫说要将自己交给他。
为何?他想不明白。
不一会儿,他便见一顶大红的花轿停在暖花阁门口,他看着凝心由婢女扶着,满面春风地踏上花轿。
痛吗?是会痛的啊。手上的伤好似这时才发作,他左手隐隐颤抖起来。镜顽仍旧站着一动不动,兀自扯起嘴角。
罢了,这是凝心喜欢的人,她要嫁与她的如意郎君,他应当恭喜的。
镜顽缓慢地合起手掌,那缠着纱布的左手还隐隐作痛。他目送着那顶简陋的花轿,对着那远去的花轿珍重地行了一礼。
但愿她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凝心坐在轿中,看着这简陋的花轿,十分嫌弃。但她又不由想到破庙那日,她被绑着在佛像面前同镜顽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