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慈祥的阿婆替这哑女沐浴更衣,给了她们身上所有的铜板,希望她们能善待那哑女。
可当镜顽走出城镇,才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他回头,是那清洗干净的哑女,面容秀丽,穿着那身雀梅布裙,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
“施主你跟着贫僧没法得到安置。”镜顽轻声开口。
哑女不语,仍旧跟着他。
镜顽面冷心热,见她跟着也不忍让她走,便决心替她治好哑疾,再替她寻个安身之所。
这一年半来,镜顽四处化缘,或上门替人祈福超度,抄书写信,或砍柴下地,替人收耕,到手的银钱不多,什么吃的穿的都先紧着哑女,一年四季一身白袍,却给这哑女买应节的衣裙,带着她四处求医,花了不少诊金药钱,哑女皆无好转。
时不时有佛寺主持见他气度非凡,邀他留于寺中,镜顽顾及哑女不便,一一拒了。
入秋之时,镜顽遇到一古怪的游医,他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替哑女诊脉过后,一双锐利的眼紧盯着哑女,道:“老夫治了不少疑难杂症,不说再世华佗,也从无败绩。”
镜顽全神贯注地听着,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哑女十分紧张不安。
“但这已痊愈之人,老夫是万万治不了的,此番不收诊金,你也不必再去寻医了。”那游医撂下话便抱着药箱走了,剩镜顽困惑不解。
哑女面色一白,小心地打量镜顽,镜顽皱了皱眉,她的心立刻提起来。
“无妨,施主你别担心,这个大夫不行,我们再去寻别的。”镜顽没有相信那游医的话,见她脸色发白便出言生硬地安慰道。
哑女松了口气,她在骗他。一年前她就已被一位大夫治好了,她趁镜顽不在曾偷偷发声,别扭地唤那个生涩的名字——镜顽。
但她仍旧装作哑巴的样子,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好了,镜顽便会送她走了。
她喜欢镜顽,镜顽待她这样好,她想一辈子都跟着镜顽。反正镜顽是个出家人,又慈悲为怀,她只要一辈子装作哑巴扮可怜,就能一辈子跟在镜顽身侧。
只是这年冬,镜顽看了一张告示,罕见地停了许久,同她道:“施主,贫僧要去见一个人,你要同贫僧一起吗?”
哑女点点头,无论镜顽去哪儿她都要跟着的。
景尧十年冬,承嘉王意图谋反,拉拢官员,人赃俱获,男眷皆数斩首示众,女眷充为官妓。
这日下了雪,承嘉王在正午即要斩首示众,他被堵了嘴被按在断头台,绝望地流泪。他决没有谋反,都是污蔑,可那些谋反的罪证却不知何处而来,他百口莫辩,随即被定了死罪。
凝心在高楼之上俯视他,她要亲眼看到他死,那些欺辱她的侯门贵女如今沦为她们彼时最瞧不起的妓女,她心中说不出有多痛快。
每一日她醒来望着床头的断剑便心如刀割,她痛,也要别人同她一起痛。
人群攒动,已快行刑,凝心笑意浓浓却无意瞥到一身陈旧的白袍,她瞳孔一缩,是他。
那个人在人群中四处瞧着,如同心有灵犀一般,镜顽抬头望向高楼——是她。
她仍旧一身红衣,眉目如画,明艳动人。
她没事就好。镜顽放下心来。他看见告示之时,见女眷充为官妓便十分担忧。
他早已放下了情念,只是担忧她的处境。如今虽不知其中曲折,见她置身事外倒也松了口气。
大雪纷飞,刽子手行了刑,承嘉王身首异处,血溅满地。凝心却没心思再看了,她看着镜顽,那僧人仍旧冷淡寡言的模样,一身白袍有些陈旧,眉目不改,只是好似消瘦了些,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里,同她遥遥相望。
她想要下楼追上他,同他道歉同他剖白。
可是镜顽已双手合十,轻轻朝着她低头行了一礼。
她僵笑着颔首,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他同他说话。
下一刻,一旁秀丽的女子却拽了拽那僧人的白袍比划着什么,她看见镜顽低下头耐心地同那女子说了什么,而后镜顽再也未曾看她一眼,同那女子走了。
她动不了,眼泪静静淌下,看着两人在大雪之中并肩远去。
是了,从她未曾停手之时,她再也没有机会道歉了。
她要说什么?说她当初因为一场赌局才接近他?但她是真的喜欢他?
在这个时刻?在承嘉王死去的这个时刻?
这样又仿似另一场消遣。
她从前连镜顽的衣袖都未曾碰到,那个女子却稀松平常地拽着他的衣袍。
他走了,在她拒绝他的那天便走了。
“姑娘,断剑焉能重铸?”
“施主,俗缘已断,不必再追。”
凝心惨笑起来,在这最得意的日子,如同斗败的孔雀一般黯然。她仿佛回到了去济法寺那日,旧雪落了满身,隐痛未绝。
“镜顽,她是谁?”哑女比划着。
镜顽低头想了想,轻声道:“一位故人。”
“你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