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对拜,才谓成亲罢。
她现下就是一个送进去的妾室,自然是没法拜堂的。
她的思绪飘散,总是落在镜顽身上。
半晌她摇摇头,否决自己。
想什么呢?佛祖可不保姻缘。佛前拜堂,还是同佛门子弟,这可是大不敬啊。她与镜顽又怎能算成亲呢?
将近傍晚,镜顽缓慢地走过热闹的街道,人群喧哗,他茫然地走过这座熟悉的镇子。
一夕之间,他好似什么都明白了,又什么都不明白了。他放下了那把长剑,可凝心的喜欢却也是错觉。
她带他看红尘花月,而后轻轻笑着告诉他只是顽笑罢了。
他因她看懂万物有灵,却看不懂她。
他为之放下剑的人,现下又当放下了。
情爱之苦是什么样的苦?他一直想知道,难道会比那些饱受灾锅的百姓之苦更苦吗?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爱恨难断,各有各的苦,又怎可如此傲慢地去比较?
他停在一座酒家前,像一座受了风吹雨打的石桥,店中的客人们都在不断饮酒,有人烂醉如泥,痴痴傻笑,状若癫狂。
他也很想尝一尝,是不是真的可以一醉解千愁。
他已叛离师门了,是可以饮酒的,但他最终只是静静离去了。
重回济法寺之时,他只是想请师父解惑。
他勘不破,情爱幻灭,怎会真的只在一夕之间?
他信誓旦旦地对师父道只争朝夕,如今确如昙花一现。
云心见他失魂落魄地回寺,也是惊异不已。镜顽依旧脸色苍白,左手上缠了纱,也未曾持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长剑。
“镜顽怎么了?”云心上前关切问道。
“师兄,我没事。师父何在?”镜顽看向他,声音极低,仿佛十分虚弱。
“师父在寝屋休息,你去罢。”云心拍拍他的肩。
“师兄同我一起去罢,这些日子劳师兄费心了。”镜顽冲他轻轻一笑,云心却更诧异了,镜顽不甚爱笑,总是板着一张脸,此刻笑起来分明十分动人,然而云心却只感觉到他的悲伤。
“师弟……”
“师兄走罢。”镜顽已转过身向前走去。
寺内仍是雪白一片,慧定门前也是一堆厚雪,镜顽又欲低头跪下,慧定却开门走了出来,扶起他问道:“不必跪了,镜顽你为何回来了?”
“师父,弟子……会错了意罢,她原来喜欢的不是我。”镜顽轻声道。
慧定一惊,皱眉仔细打量他,见他左手纱布上隐有血迹,长剑亦不在身侧。
“何出此言?镜顽,你的剑呢?”
镜顽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左手,平静道:“折了。”
慧定愕然,那把剑从他捡到镜顽之时便在镜顽身侧,镜顽持剑修行,长大成人。
他曾多次劝镜顽放下这把剑,方可了断尘缘。镜顽却不肯,道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
慧定训过他无数次,尘缘未断,如何受戒?
少年镜顽却道:“未曾受戒,弟子也不会破戒。佛在心中,我自清净。”
镜顽从小到大都十分固执,他不肯放下的东西他决不放下,那把剑如此,要离寺亦是如此。
而现下镜顽却说剑折了?
“为何?”慧定也想不通,为何镜顽不过下山半日,就折了剑成了这幅模样。
“为她。”镜顽心平气和道。
“既如此,你又怎会会错了意?她分明是从未喜欢你。镜顽,糊涂啊!”慧定痛心疾首,看着这个自己爱护长大的弟子形容落魄地站在那儿,忍不住大声斥道。
“弟子也不明白,因此来求师父指点迷津。”镜顽仍是低眉顺眼。
“你可有悔意?”慧定问道。
“弟子不悔。”镜顽毫不犹豫道。
“为何?她骗你为何还不悔?”
“那也是弟子情愿的。”镜顽强笑道:“无妨。”
云心在旁听着,想着镜顽在佛殿外不声不响地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只落得一句会错了意,不可谓不心痛。
慧定轻叹:“有贪心离贪心如实知。有嗔心离嗔心。有痴心离痴心。略心散心。下心举心。掉心不掉心。寂静心不寂静心。不定心定心。不修心修心。不解脱心解脱心。皆如实知。 是名他心智证通。”
镜顽有一瞬的恍然,他看向自己的左手,又呆滞地望向师父。
“你可知即便是为师亦未曾能看透他人心中所想,你年纪轻轻又如何看得破人心呢?人心莫测,情爱更是如朝露般缥缈,多少痴男怨女飞蛾扑火,不过落了一身伤。”
“镜顽,为师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不过只有二字劝你——放下。若你想不通,自去那塔上自省罢。”
“弟子遵命,多谢师父。”镜顽仍旧不解,但也只得领命,径直就要往山塔而行。
云心看着那单薄的身影,抿抿唇,自去收拾了被褥吃食准备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