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是条苍狼,是条深山里受过伤的苍狼。
老宋有病。石宝洁以为是风shi症一类的病。
老宋犯了病,就猛喝酒猛吃干辣椒,在马架里树铺起的坑上翻身打滚,把腿把腰用手较着劲尽力弯,弯到把脑袋扎到两腿间,胳膊和腿和头较着劲拼命绞,把整个身子绞得卷成一个蛋,又像弓弦蹦断样叭地把身子整个摔在坑上,攥起拳头遍处捶,顺手抄起根木棒子遍处打,打得呱呱地响,他不呻yin,这是吭吭地闭气……他拼死样叫六头,让六头用那只铁锤样的拳头给他遍身捶,宝洁想帮一把,被他一把推开:你不济事。于是,他就趴在坑上,让六头脱了鞋在他身上踩,石宝洁每每听到从六头那双宽厚的大脚丫子下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就心惊rou跳。
但老宋不是山林里的病羊。
进了山,老宋分配宝洁在窝棚看家,砍柴烧饭,晾晒采来的木耳、蘑菇、药材,晚上在马架外烧火人们随老宋每人腰间插了把半长锋快的圆头砍,手里拿了两根栓了红布条的细长的木棒椎。老宋说:趟林子时谁也别说话,谁惊动了山神爷爷,就照老规矩惩治他。
林子好密,抬头只见挤在一起的树顶透出星星点点的天,每一步都是一个人高的榛棵丛林。老宋就在其间横穿竖窜,在崖头石壁跳上蹦下,人们气喘嘘嘘,他却又在前边石头上坐了,喝着王八壶里的酒在凝神。
人们追上他,他又站起身:走吧,那条沟里有老(多年生山参的俗称),可惜杂们没这份财缘,被山神爷镇着呢。
人们就顺着他的眼神朝前边沟里看,咂吧咂吧嘴。
终于,他冷丁站住,两眼鹰样灼灼发光盯紧一处,怕吓跑什么般吆喝:站下!
人们齐刷战克克停了步。
老宋急促下令:你,那边,你,这边……
人们便左右分开,朝这一处拉开了包抄之势。他走一步敲一下棒槌,人们也敲着应,两眼鼓鼓搜寻着脚下的分分寸寸,彼此似能听见心里闷雷样的呼隆……
老宋!六头发出一声喊。
人们齐刷僵立成泥塑的人形。
老宋一挥手。人们忙把棒槌上的红布条互相系了,围成一圈儿。
老宋在人圈中,那惨白的刀条脸有写发红。他慢慢将腰间王八壶攥了,慢慢跪了,慢慢伏下去,脑袋拱在地上,半响不动。
他终于慢慢直起腰,慢慢将壶盖拧开,慢慢把酒朝天上泼出一道晶莹的弧线,慢慢朝下浇出一股酒香……
宝洁觉得头顶有块大石头压下。
突然,老宋刷地扯下脖子上的宏布带,狼样一踹起扑向丛林里,脚蹬手刨滚着爬着,转眼就将荆条压倒压折压出一块净地……人们眼前,出现一根亭亭的隙jing,栓了红布条,jing上斜插着几枝幽绿幽绿鸡毛似的叶片,jing顶一簇鲜红鲜红透亮的小果……
呵,人参!
挖!老宋无力地摆手吩咐,自己累坏了一样爬到一棵树下,倚树坐着看……
人们就从那棵参周围二尺多远开挖,深深挖,等到挖出那根全jing全尾四寸多长寸把粗的人参,地下好大一个坑……
宝洁暗想,这坑足可活埋一个人。
老宋接参看了,用红布包起说,这是一支五品参,出来后一个人能分得四十块钱。
不管是挖到参还是采来的蘑菇木耳药材,老宋总这么肯定地明码估价。
宝洁见到,有两个伙伴随身带了小记事本,回到窝棚就记上一笔。六头不识字,没记事本,却随身有个羊卵子皮做的袋子回到窝棚就装进两个橡子。
这一次,宝洁感到老宋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觉出老宋好能耐。几次碰到巡山的森林警察,老宋和他们很熟,称兄道弟,而且,从山下运进油盐粮酒,从山下运出大包大包的晾干的山货,也全靠他们,他们的山路熟,有马匹,更有在大山林里最可靠的身份,而且还有枪支宝洁看出,他们对老宋都难掩饰一种格外的敬重……
老宋是个怪人,底细难明的怪人。
棒槌客们不远不近地服从着老宋,敬畏着老宋,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六头,一个是顺子。顺子长了双挺媚气的大眼睛,应该说算是个漂亮的农家小伙,顺子不爱说话不像六头,总是咋呼咋呼讨好老宋,顺子年龄小,嘴甜,不太勤快,细声细语叫几句张哥、李哥,他该干的活就有人帮他。大家都知道老宋不时把顺子找进他的小窝棚陪他睡觉。于是,顺子就常常被人搂住亲嘴甚至压在身下一蹶一蹶地乱拱。顺子不恼不羞,只是还嘻嘻笑着挺沉静地说:我这根也硬了,我这根也硬了!
六头此时总是一脸孔圣人的岸然和不屑。
但人们却不太尊重他的君子相,奚落他是老宋的一条尾巴。六头总是在老宋身前身后转。好容易烧一次热水洗一洗,人们都抢着洗,只有他巴结着先给老宋端去(其实,无论如何也有老宋的一份)只等老宋洗了脸洗了脚,他才用那半盘汤样的水洗。Yin天歇晌,他总是把老宋的里外衣服捡了,强迫老宋脱,他拿去洗——他其实不会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