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性山林
作者不详
山林深虚无月光。
石宝洁守着绵绵燃烧的火堆,忍不住又悄悄落泪。他进了这大山林差不多有两个月了。他惦记着在数千里外的妈妈是不是收到了他寄去的信和钱,也惦记着妈妈的气喘病是不是好一些了,……他更惦记着,红卫兵是不是又去找妈妈的麻烦,……
强壮如牛犊的山东小伙子六头打着哈欠出了用树头茅草搭成的马架。他一手揉着朦松的眼,一手拧着宝洁的头顶,哔地就兹出了一股温躁的ye体。
六头,你不是人!宝洁猛地蹦起,抹了把溅到脸上的尿星儿,压低声音骂。
嘻嘻,……六头也压低声音蔑视地嘻笑,他边用手颠着胯下那粗硕的物件边向单独睡着老宋的那个小窝棚努嘴:你小子,势利眼,相中他什么了,就肯把屁股让给他,……嘿,你向我瞪什么眼呀,你就是撅给我,我稀罕呀,呸!
六头说罢,摇摇晃晃回马架,走出几步,回头又低吼:有种你就跟他拼命!哭啥,看你能哭出个蛋来!
六头钻进了窝棚。
宝洁气得牙根发痒,全然没有了哭的兴趣。
窝棚跟前的那个火堆的火势渐弱。他忙跑去添加劈好的树干,一阵噼噼啪啪,浓烟中蹿出片火星,呼地又冒起通红的火焰,火堆像疯了一样又烧旺了。
他们是一伙进深山采挖人参的棒槌客
那个单独睡在一架窝棚的老宋,是把握着这群棒槌客命运的首领——俗称把头。
老宋其实不老,才三十四岁,在这群临时凑起的都在二十岁出头的棒槌客中,他的年龄是老大,就都称他老宋。
做棒槌客的老大,必须是有着发现人参和挖采保管人参的丰富经验的人,必须是知道如何在深山老林里生存,有经验和能力应付大山林那种潜在危险的山里通,而且必须在山里山外掌握着日用品供应和人参山货出售的可靠渠道,而且更必须是在危急关头敢拼命的人——老宋就是这样的人,没有谁知道他姓甚名谁和他的身世渊源,只知道他是个摸透了大山林脾性的山把头。
宝洁和六头都归于老宋的麾下。
六头是个强壮如牛的山东小伙,而宝洁却是个从大城市被赶到这里的上山下乡知青。
六头看不起宝洁。不只因为宝洁力气单薄,而且因为宝洁常被老宋叫到那小窝棚,被老宋搂着睡觉。六头也看不起那个当地的小伙子白顺子,因为顺子也常被老宋搂着睡觉。
其实,六头是看不起老宋。老宋多年生活在山林,瘦弱干枯,一条腿是跛子,严重的风shi病使他的身体几乎佝偻着——六头对自己被这样一个人主宰着,心里不服气。但他不敢惹老宋,自从被老宋带进了山,他就犹如进了茂林蔽日的迷宫,若让他单独下山,他找不到路,而且,他没有老宋那样的能耐,老宋说着条沟有人参,就准能找到。山里太寂寞,六头就总是找机会拿宝洁和顺子奚落取笑。老宋听了并不恼,他长年钻在根本没有女人踪影的大山林里,有时搂着自己相中的男孩睡觉,似乎也只是一个独身男人身体里那股本能的欲火的排遣。他似乎只是对宝洁和顺子的年轻漂亮感兴趣,他对他们似乎没有格外的宠纵,他似乎对六头拿他们取笑并不在意。
山林的生活实在太空寂了。只有那些被密集人群的世俗喧嚣搞得头晕脑涨的人,才会到初到山林深处时怀着走马观花的闲适心情欣赏这种空寂。若让他在山林深处住上二十天,而且他生活所需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他就受不住这空寂的折磨,恨不能一步衡下山,重返熙攘的红尘了。
老宋很掌握棒槌客的心理。这是一群涉世未深,血气方刚的大男孩,而且是一群被贫困驱赶着只想进山卖力气换回钞票的棒槌客。山林深处昼短夜长,为了节省灯油,每天都是早早钻进被窝,除去喝酒,排遣这空寂的,也只有他们之间的性的游戏……或许,六头拿宝洁和顺子嘲笑奚落,倒也成了打发这山林寂寞的一个节目。
宝洁却难忍六头的嘲弄。
但他不能反抗。靠山林吃饭的人们都要遵守进山的规矩,不许斗嘴吵架,不许斗气赌誓,不许计较是非,靠山吃山,进山的人接受的是山神爷爷的恩赐,是山神爷爷的庇护,山神爷爷宽宏大度,圣明公正,他不允许他的子民们在他的怀抱里逞强欺弱,倾轧争斗。只要进了大山林,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山神爷爷的旨意,包括六头对他的嘲弄,只能当成善意的玩笑。
宝洁听过村里那个大老张的故事,他们进山啦木头,仅仅为两个谁夜里值班为马匹喂料起了争执,两个人大吵大骂,指天划地。就在下山路上,两个人只觉身子一忽悠,就掉到了车下,车轮辗着皮大髦乍过,差一指宽就拦腰轧到了身体,两个人爬起来,只会一劲儿给山神爷爷磕头,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宝洁来当棒槌客,人们已经把这大山林的规矩告诉了他——伐过的树椿不准坐,吃饭喝酒前要用手指蘸了弹三下,是祭奠山神树仙,在大山里不得随意谈论鬼怪妖魔,禁忌打架骂街,更不得随意吐出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