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冲伏诛,这桩兵变的来龙去脉也浮出水面,远称不上复杂。起因是陈允言想要夺权夺利,与杜冲等手下人谋划。先是以金银厚利贿赂了郫江水闸的守闸兵士,由杜冲留下策划兵变,陈允言带着一个和自己相貌相仿的手下出城叛降。
届时,吐蕃军与城内的杜冲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就可以重演当日维州的胜利。而作为吐蕃“功臣”的杜冲等众,自然能拿到他们想要的报酬。
只是中途出现了小小的意外——被热心群众郑二娘发现了。
但是当时负责捉拿的突将不认识陈允言,交给谢安,谢安对陈允言也印象模糊,只记得一个大概的外貌。
一连串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必然的事件下来,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那被谢安捉住的“陈允言”,其实是陈都虞候手下的一人,此刻在沈郎面前破口大骂,说他是“水鬼”、“妖孽”之类,沈青折听得津津有味。倒是谢安,Yin沉着脸,一刀把他捅了个对穿。
沈青折:“!”
谢安抽回,也没擦上面的血。他跪到了沈青折面前,双手捧着这把沾了血的环首刀,雨水还在不断地落下来,冲开血迹:
“某办事不力,请沈郎责罚。”
这个“责罚”……还要用刀?
沈青折看着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你在要挟我吗?”
谢安一怔,猛然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我要是当真砍了你呢?”
谢安毫不犹豫:“某死不足惜!”
“嗯……”沈青折觉得跟唐朝人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了,径直把他拉起来,对旁边张承照说,“把他给我关到柴房里。”
张承照:“啊?”
“关禁闭,关三天,”沈青折说,“写一千字检讨,出来之后当众念。”
张承照忍着自己咬指头的冲动,连续问:“什么是禁闭?什么是检讨?当哪些众?每天给他饭吃吗?”
沈青折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给。”
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张承照拖着茫然无措的谢安,冒着雨,下了城墙。
时旭东在旁边打着伞:“他们是还不知道关禁闭的恐怖。”
“时处长听着似乎很有经验,”沈青折说着,看几个宅内突将来处理尸体,忍不住又对他们多嘱咐几句,“埋到远离水源的地方。”
现在已经有民夫在军营将士护卫下,去城外清理战场了,不只是为了防止尸体堆积,也为了更好地统计伤亡、计算损失。
不只是尸首,还有很多武器,特别是箭矢,能捡回来的就捡回来,或者只捡箭簇也行,毕竟是金属制的。
现在,时旭东的箭囊里就装着各种各样的箭矢。
和现代的标准化兵器不同,古代的箭长度重量都不一,箭簇的规制也不一。
临阵的时候,只能拿到什么用什么,只要箭杆没有明显断裂都能用,毕竟竹纤维的容错率还是很高的。
城上城下,有些将士来不及回营休整,就靠着城墙歇息,或是就地和衣而卧,丝毫不顾地上的chaoshi泥泞,雨水就顺着甲胄边缘不断落下。沈青折一路看着,愈发沉默,到了城楼下的时候,看见了匆匆赶来的崔宁:“不是要换防吗?”
他们之前已经说好了,城防是全天候的,但是人是必须要轮班。
崔宁一边下马,一边苦笑道:“沈郎,劝不动的,就叫他们这么歇着吧。”
沈青折愣了下,随即,叹了一声:“这样熬是要出问题的。”
他随即问:“西面……”
“确认吐蕃退了,某方才过来。”
沈青折点头,思索了片刻:“就地搭雨棚可以吗,或者是吐蕃的那种帐子。”
“在外行军的军帐?”崔宁思索了一下,“有倒是有,只怕是数量不够。”
“能有多少就拉来多少,估计别的几面城墙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沈青折想了想,“帮忙知会一下北面黎都头那里,熬些暖身子的姜汤之类。”
崔宁行动很快,执行力也就稍逊于张承照——后者在关完谢安之后,折返过来,立刻接手了东侧换防的组织。
还顺手塞给了沈青折一个手炉。
“谢子安说是要给沈郎的。”张承照说。
他还说,沈郎的手似乎总是那么冰。
但是谢安这句轻得像是叹息的话,被张承照咽了回去。
他看着在沈青折背后撑着伞,像是影子一样的时旭东,莫名觉得不该说出来。
沈青折等了很久,确认各营都放足了饭,饭里给足油水。中途又拿到了今日的损失数据,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但是人命……不仅仅是数字。
随着夜幕四合,雨水渐弱,一顶顶粗布军帐支了起来,鼾声四起。
沈青折看着逐渐散开的云层,轻声说:“走吧。”
他们一起并肩走在摩诃池边上,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薄雾,撒在岸边的石砖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