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石玉晃了晃空了的酒壶,把酒壶放回去,说:“朕想看看,先生是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张子文垂下眼,问:“那结果呢?”
“先生多情多义。”段石玉抬眼,注视着张子文,说:“只是对朕一人薄情而已。”
“是你……”张子文捏着手,说:“是你先欺骗我,利用我。”
“那真是对不住先生。”段石玉道。
段石玉的道歉让张子文怔了怔,他没想到对于自己的指责,段石玉会这么主动的承认,并跟他道歉。
他复又抬眼看向段石玉。段石玉没有再看他。
段石玉已经非常非常疲倦了,看不完的奏呈,斗不完的心眼,背不完的责任,他什么都不愿想了,只想继续喝酒,但是酒壶已经空了。
他平日里并没有那么喜欢喝酒,但是看到张子文,就想醉上一醉。因为他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让张子文看不起他,又不知道要怎么样能讨张子文的欢心。如果是因为高詹的事,那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因为高詹已经死了,没办法复活,若真是因为高詹,那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得到张子文的原谅。
段石玉靠在马车上,车窗被他打开,风灌了进来,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些。他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两腿中间,问:“先生准备去哪儿?朕可以送你一程。”
张子文心里像是落了一块石头,段石玉又让他的感到了吃惊,他没想到段石玉不挽留他。他攥紧拳头,按压住心里的失落,说:“去柳州。”
“那太远了。”段石玉道。
“嗯。”张子文道:“很远。”
两人沉默了片刻,段石玉问:“先生现在就要走么?”
“嗯……”
“先生说话不算话。”
“什么?”
段石玉道:“先生不是说,朕亲自出来迎接,就跟朕回宫么?”
张子文勐然抬头,看向段石玉。段石玉眼中依旧Yin沉,问:“先生何必这么大动作,你若不想,朕也不会为难你,你了解朕的。”
“了解……什么?”
段石玉看了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说:“连杀个流贼都得想着法子瞒着先生,事后又千方百计讨好先生,坐在皇位上的是朕,倒不如说是先生。”
张子文并不完全的想走,他想继续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但这个男人说了这种话,他说出想留下来,又觉得自己像是个倒贴上去的小人。
张子文不说话,他不说话,段石玉就以为他想走。段石玉抹了把脸,躁动不安的搓着手指,但面上仍旧装作冷淡,说:“先生这心,朕是怎么也捂不热了。”
张子文同样躁动不安的捏着衣服,说:“有……有热?”
段石玉摇头,突然佝偻起身子,手肘抵在大腿上,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张子文熟悉他这个动作,但凡他的情绪即将失控时,都会如此,捂住自己的脸,不让别人看他的表情。
张子文缓缓伸出手,碰触到段石玉的手指,但很快缩了回去。
段石玉沉闷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问:“先生真觉得朕不可饶恕么?朕不配做这个皇帝么?”
“你是个好皇帝。”
“那朕是个好男人么?”
“是……”张子文道。
“可在先生这里,朕永远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段石玉松开手,露出一双Yin郁的凤眼死死地盯着张子文,说:“当初先生就说过,说朕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因为朕不愿杀自己的亲人,等朕杀了高詹,先生又觉得朕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到头来不过是没有按照先生的意愿做一件,就让先生对朕失望了,说到底,是谁的心更狠!”段石玉的话说到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在张子文面前露出狰狞的暴怒模样。
但是张子文还是被他的话吓住了,他在反思自己……段石玉这话说的没毛病,张子文反过头来想想,到真觉得他说的对。
段石玉捏紧拳头,拳头捏的越紧,心中的郁气便越能被他压下去,他松开紧咬的牙,说:“先生不过是看到朕喜欢先生,才这般嚣张,是认定朕不敢对先生下死手。”
张子文微微抬眼,看着段石玉,只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去。
段石玉问:“先生可曾……可曾有半点喜欢朕?”
张子文不说话,他在思考要不要说,他看出段石玉在努力的压住怒火,他不敢说话,怕一说话,段石玉就会爆发,可他不说话,段石玉一样会爆发。段石玉一拳捶在车壁上,沉声道:“你出去吧。”
“我……有……”张子文的最后一个字说的很小,几不可闻。
段石玉道:“再不出去,朕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
马车走的很缓慢,张子文咬了咬唇,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他不敢去看段石玉的表情,怕自己不忍心走,因为他没看,所以没有注意到段石玉眼中的狡黠,等他跳下车,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中计了……马车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