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黄粱米在锅里蒸上,和厌武慢慢叙话,事到如今我们心照不宣,再没有其他的事需要隐瞒,厌武同意了我当初的提案——互相绝对坦诚地回答问题。他一边说话一边剥瓜子,将其竖起来,拇指和食指对着瓜子的脊用力一捏,便从尖端破开小口,裂出内里淡黄的仁,取出后放进小碟中。厌武重复在干这么一项工作。
“我和修文是双胞胎。此事只要看见长相就不会认错,性格却分列两端。”他开始说起来。
“小时候起我就不是外向的小孩,从刚刚记事起,家中的大人都更喜欢逗弄修文.大人们总是很喜欢这样的把戏——把一枚铜钱或者一颗糖放在手掌心,把两手背到后面调换,让小孩猜东西在哪只手,猜对了就给他,猜错了就什么都没有。我总能自然而然地找到藏着东西的那只手;而修文总找不见,猜错时大人假装将东西收起来,他会急得大哭。不过,他得到的东西总是多于我。”
“因为既然我猜中了,对方给了我东西,就浑然觉得无趣,没有与孩童嬉戏的快乐,转而逗弄修文;他愈是傻,愈是哭闹,大人愈是好笑,并且为了安抚住哭声,不得不用双倍的东西哄他好叫他止住。当时我不知道,所谓大人与儿童玩耍的快乐,就在于看他们在心智不成熟显露的单纯无知,这种无知越与常识背离,他们越是喜欢。板着面孔的我过于像大人,便失去了逗乐的价值。”
“最初时你们的关系怎样?”
“最初时......即使在一开始,我就从没喜欢过他。”厌武答得毫不留情面,“他在我看来,又蠢又是累赘。我不知想过多少次,要是没有他,那么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原本不太看重物欲,但一有他做对比,他有的我必须要有,不然从何体现出我是哥哥。”
我说:“或许......世俗以为,年长者是要受更多的责任的,而非受更多礼物。”
“要说年长,我不过是比他早抱出来一刻钟,何必要谦让。”厌武对这套理论颇不以为然,“既然如今我算是哥哥,总不能一点好处也没有。假如修文连顺从我也不肯,要这个弟弟就没了价值。他的全部优点就在于听话,可以替我去干些粗活。想必你没有比对过我们的字迹。”
“我压根儿也没见过你们的字迹。”
“是一模一样的。起码以前是这样。我故意逼他照我的字体描,上学堂的时候,他要写双倍的作业。两米高的树,我叫他跳,他就跳。”
“那是几岁?”
“六七岁吧。”厌武说,“就是我叫他死,他也得老老实实去死才行,否则我情愿自己杀死他。”
“所以你把他推下池塘?”
“是他不肯自己跳下去。我一时生气,想他不如干脆死了,爹娘伤心一阵就该好了,此后没了别的选择,总该好好爱我,而不是这个碍事的。”
“你把他又救上来。”
“假如他死了,他们未必不会再生一个,新弟弟不一定这样蠢,轻易就能哄骗。”
我一时无话可说,只有讲他年纪轻轻,思虑竟如此周全。
厌武懒洋洋地说:“行啦,你不用强夸我,我知道你看我不惯的,或许我从小就是恶人,做的都是恶事。”
“我没说什么。”
“世间的父母总是自顾自,他们想生便生,从来不顾你是否想要兄弟姐妹,大抵他们以为有玩伴便热闹些,给孩子性命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最慷慨的馈赠。可他们爱的总量并不会增加,而只是使你更多了对手来分罢了。倘若连这被拆散的爱也多寡不均,就更是无趣。爹娘的亲情,ru母的疼爱,趁手的武器,喜欢的玩物,最漂亮的女仆,珍贵的礼品......既生了我,为何又要有他,什么好的都让他占尽了,不给我点甜头,凭什么呢?他们不给我,就由我自己去取,可惜自己取来的总差点意思,好像我倒成了小偷似的,亘在他们之间,成了一根刺。”
“或许有些东西,就是要自己去争的。”我垂下眼皮,说:“不过许多东西是争不得的。”
他笑了笑,“可是修文不在,你对我多么好啊。”
我不接话,说:“你说厌恶修文,当时却叫他留下,自己去报仇,可见还是想保护他的。”
“他那稀松平平的武功和智力,能做成什么事?”
厌武惯来把修文贬低得一文不值,我却觉得未必,我不太懂武功,可是修文不过练习一段时间,他的进步就极大了,也许我的推测坐实了,他确实无法忍受修文有任何一项优点。
“况且,刺他那一剑,想必很痛,”我原本以为他终究有些兄友弟恭的怜惜,没料到他接着讲,“幸好那剑不是刺在我身上。”
“你自己受的伤也不在少数......在仇人手下过活,想必苦极。”
厌武经我一提,惬意的表情忽然冰冻,好似不防又记起当初的恐惧。他的这种软弱毕竟稍纵即逝,他垂下眼睛,将剥了一堆的瓜子仁往我面前一推,云淡风轻地讲:“都过去了。不辜负家长而已。”
终其一生他都在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