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暂宿别人家中,主人家以为我俩是货真价实的兄弟,照顾自己的弟弟,自然不能表现得不情不愿。
小五发烧中,头脑还算清醒,对于擦身极其的抗拒。只是为了他的小命,这事又不得不为。
我将他上身衣物先褪去,擦完后裹上被子,再是下身,便使我发现他身上的伤远不止腹部一处。在背上、后腰、腿部等许多一般不见的部位,都残余密密麻麻的鞭伤、烫伤甚至被烙铁烫过的印记,虽然是陈年旧迹,也足以触目惊心。新添的也有,七七八八不可细数。我问他是不是仇人留下的痕迹。
“有些是他,有些是他徒弟,还有他女儿......我记不清了。”除了一开始被脱去衣物的尴尬散去,他对我的目光堪称是泰然自若的,我给他擦拭时,他举起手臂仔细琢磨上面的纹理筋络,好像对自己的身体都十分陌生,“不好意思啊,还要麻烦你照顾我。”
“我们才分开没多久。”
“唉。世事变化。”
毛巾凉却,我重放进热水中拧干,热气腾腾地拿出来,继续擦拭至腿弯、小腿。他的小腿瘦削却结实,不是单纯的纤细,有漂亮而不夸张的线条,我不得不感叹起来,世间真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你不是小五吧?”
“不然我还能是谁呢?”
一问一答,分毫不显慌张。
“我不晓得这些伤是否你之前就有,至少却知道一点。”我把手巾轻轻拭过他消瘦的足踝,指头在其上一触示意,“这里本该有一处刀痕的。我亲手割来放血,你却没有。”
“你到底是谁?”
“小五就是我的名字。”他微笑,“虽然很久没听见了。五不是数字,而是武术的武。我叫厌武,你认识的那个,也许是我的弟弟修文。”
“他提过有兄弟,说是已经死了。”我将手巾搁回盆中放置一旁,给他盖上被子。
“这也难怪。我被那贼人掳走后再没音信,本是该死的,谁知他留我在身边羞辱,倒给了我报仇的机会。”他试着用原本的布料包扎伤口,我拦住他,找了事先拿来的一条新布给他。他吃力地坐起身,把布围着腹部缠上。
“我不知他用了你的名字,还以为小五就是他,毕竟你们长得这样像。”
“他亲口说叫‘小五’吗?”
“我把他认作你,他没反驳,我就以为他叫这个。”
厌武意外地问我,“咱们见过?”
“好几年前,家门前你施我一块饼。那时你想要‘燕云台’下册。后来我路过,把它当还礼给了你。”
他仍没印象。后来说,大概我给书的那个也是修文。
“你没见到那本下册?”
“并未。”厌武好脾气地说:“虽然一母同胞,我和修文关系不十分好。他也不是事事都同我讲。”
见他自己能包好伤口,我端盆出屋将污浊的水倒掉,顺便洗干净双手,指头冰凉地坐到床上告诉他会留一笔钱给农家,他可以多住一阵。
他一意要跟我走。
我心平气和地劝:“你大仇得报,我很为你高兴,今后又是自由身,大路宽阔,往哪个方向去不得?”
“你一人孤身在外,不通武功,难免不遇上点麻烦事,这种情况有我在身边岂不方便许多?”
我瞧着他和小五,或者说修文一模一样的脸,感叹果然是孪生的兄弟,招数都如出一辙。
“我自己待着时,可以一连几天不说话,没趣得很。”
“真是巧!我也非话多的人,比修文更是话少,你能忍受他,必不觉得我麻烦。”
“我没钱,做饭不好吃,餐风露宿,都对伤情很不好。”
“我伤好后,很能做事。”
“我脾气糟糕,动不动就骂人,委实不是和善的旅伴。”
他微笑地说:“为猪为犬,为蛆虫为贱畜,我也都活过来了。”
无论说什么,他都有话回,他教养良好,文质彬彬,委实不懂为何偏要跟着我这个陌生人。说到底我们的交集不过只有他少年时一次而已。好不容易达成和解,他同意自走自路,回家探望,我继续一人前行,不过他要知道我究竟去何处。
我的目的地总不相同,想到哪里就是哪里,诚然一路多有蹉跎,定居对身体最好,可安稳生活对我的吸引力有限。今冬我很想看雪,哪怕很冷也打算一路向北,走到国境最北在那里住上几天,再具体的东西是没确定的。料到北京辽阔,就算告诉他大致的方向他也找不到我,便将这一点信息说给他了。
厌武沉yin片刻,跟我打商量:“此次一别,我先家去料理琐事,之后我也去北方办事,若是不见也就算了;若是重逢,算你我二人的缘分,一起喝一杯如何?”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只好微微一笑,当作应约。
话虽这样约定,怕他反悔,次日趁他吃药后午歇,给农家留下足够的钱,就说我弟弟在走散时受伤,还要再叨扰几天,我先回家去报信,托他们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