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死了。”小五脸皱成一团:“你偏要听这个。我一点也不想提。”
我当作没听见,问道:“你是怎么活的?”
小五把手腕子往我一抻,“摸摸。”
我扬起眉毛,歪头瞧他。
“脉搏。”他说。
我探过去一摸,“你没有脉?”
“很微弱而已。”小五整个儿缩进被子里,细声细气地说,“气血不畅,总容易冷,所以我小时候冬天难过得很,几乎出不了门,谁知就因为这个病症捡条命来。”他假模假式地咳嗽几声,“快,给爷拿滚烫的红薯来,我好暖暖脆弱的身子。”
我喊他滚蛋,哪有刚放进去就烤好的,这个混吃混喝的家伙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我不晓得他说的真假,只觉得很怪,为何每一个在我面前自述身世的人都没有好生活,岂止是好生活,他们都差点活不下来。我可以预见或许不要多久,小五也会成我的麻烦之一,只要我没法干脆利落地杀,就不得不受这种程度的叨扰。目前我只有尽可能地了解他,提高警惕。如果必要,或许我会再次举刀,朝他或向我。
这个南方小镇降雨充沛,常年水汽浓重,shi气的一部分化成大雾,遮天蔽日地笼住四方,最严重的时候,我从窗户里往外看,都觉得院子的围墙都十分朦胧,从雾的那端影影绰绰地传来车轮辚辚、挑着担子叫卖早点的吆喝声,过路人大声地吵闹今冬的米又涨了价钱。
我偶尔还到街头逛逛,大多数时间小五都在床上卧着,他是个习武之人,却成天冬眠,而且入夜后更加难办。原本屋中两张床,我们在各自的床上入睡,渐渐地他老要跑到我这张床来,说暖不热被窝。他叫我碰碰他的额头、摸摸他的手脚,可怜兮兮地诉说如何寒冷,我不吃他那套,每次都把他原样赶回去。
可我一旦睡着就无能为力了,往往有好多天,我一睁开眼就察觉手边不属于我的花被子,小五把他的铺盖搬到我床上,在我脚边睡去,可能怕我呵斥,他不敢大胆到钻进我的被子里。我不能成夜不睡觉好看着他不要跑来,所以很没办法地成了这样一套模式——我们各自睡觉,然后都在我的床上迎来早晨,腻歪得让人心烦。
除了懒,除了不走,大多数时间他算是听话,做个称职的弟弟。日子一久,我心理上有点适应了他在的氛围。有一回我照旧上街上遛弯,看见冬阳下一个大爷扛着一垛冰糖葫芦,鲜红的山楂裹在琥珀色凝固的糖衣里,让我想起了秀一,他还小时,每次出门见到冰糖葫芦都会一声不吭地盯着看,从来不说想吃。
面前的老者在冰糖葫芦中插了一支彩色的小风车,我上前搭话,买下了一串冰糖葫芦和那支风车,把它们带回小院,糖葫芦塞进被窝中探出头的小五手中,风车插在窗棂上,看它极缓慢地打转。小五悄没声儿地走到我身边,一边一个山楂把腮帮子塞得鼓胀,口齿不清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
倒也不为什么,就是忽然想买了。我一想,真记起一个理由:“你忘记今天是冬至了?”
小五说:“哦。我都忘了。”
“晚上去买两碗饺子吧。”
“我要吃元宵。”
“那就都买。”反正都没什么关系。
“我要吃一碗饺子,一碗元宵。”
“只要你吃得下。”
夜里我们双双站在院子里,袖手看无数照亮夜空的焰火,烟花破空的啸响与爆裂声同满巷满城的欢笑声混在一齐,我们两个像是和热热闹闹的人世隔绝开,小五站在一旁望天,仰着头,不自觉把嘴都咧开了。
我见到他这副蠢态,说:“你说自己成人了、物是人非了......是哪一月哪一号?我记性不好,竟全忘了。”
小五还在抬头看,一个巨大无比的烟花极烂漫地炸开在东南方的天空,他混不在意地说:“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你年纪大了,记性总也不好。”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我们都没有熬很久,第二日醒来时小五又在我身边酣睡。
一个月又一个月的,房子拖了好久没退,我起了怠惰之心,一旦停下来再踏上旅程得耗费额外的勇气,而在我动身之前,小五先我一步跑路。
那天我从街上提满手蔬菜回来,见到门上了锁,还以为小五那把懒骨头终于舍得爬起来走两步,结果当天晚上他也没回来,并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来过。他自己的东西一件也没带走,虽然那基本都是住下后才新添置的。
我警醒了好一阵子,唯恐遭遇同前几辈子一样莫名其妙的人物,对小五多加警惕,不料他跑得飞快,我大感轻松,回到自由的单身汉生活,在小镇上住得安逸。
我深居简出渡过一整个严冬才终于觉醒Jing神,振作起来,但过不几日又发现暖是暖和了,人又容易陷入到春乏里去,而除去春日里,夏、秋、冬各有容易犯困的说法,好像一年四季人都是容易困觉的,这显然是平淡安稳生活引人失去Jing力最强力的陷阱,我睡过了整片春光才猛然发觉休息得太久,于是在季节的尾巴上收拾包裹,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