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接了那半块糕吃,他也不走了,坐在台阶上用树枝在地上画小画儿,画的是披坚执锐的两个将军马上对战,之所以我认出他画的内容不是他画技好,他画得差极了,字却不错,一本正经地在混乱的涂鸦旁清晰地标注着赤龙驹、青云刀、踏雪宝马、某某将军等神异的名称。他自己画了一阵觉得没趣,便搭话问我有无看过一个叫“燕云台”的话本,讲的是一个王子做上前线打仗,杀死的一个敌军将领竟然是他生身父亲的故事。他说是从兄弟那得的,他兄弟也是外地的一个朋友辗转寄来的誊抄本,仅有个上卷,并且没法在本地买到,二人看了都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即飞到笔者身边看到下卷。
我回答说没看过,他很失望,又振作起来问我是什么人、去往什么地方,能答得出的我告诉了他,自称是个旅人,没有固定职业,天南海北地闯荡而已,他惊奇地问我一连串问题,央告我假如在外地见到“燕云台”的下卷,千万帮忙买了给他,他愿意出三倍价钱。我答应下来,他一高兴,笑出了缺了一颗的门牙的牙齿。他告诉我说他小名叫做“小五”,已经有十三岁,我有些惊讶,一个是他的脸面实在显得稚气,我本来还以为他只有十岁;另一个是他也性子烂漫的像是个十岁的年纪,在男子二十成年的背景下,十三岁时本该就过了为话本如此痴迷的程度。
告别了小五,我找到一家客栈做了临时的杂役,这地方缺乏娱乐消遣,我在镇上没待几日就走了,走时又路过那家宅子,未见到缺牙小孩,我没有刻意等他,因此重见面等到了再三年后。
64、双生 02
三年后我又路过这个集镇,没在宅子外面见到那个少年,我在路对面的茶棚坐着歇息。时值三月春风正纷纷,那家院内靠墙有一棵杏树,暄暄嚣嚣开得极其繁盛,白花把墙外的地上也铺了一片。此时推门出来个少年公子,蹦跳下了台阶,尽管长开不少,还能从五官上看出毫无疑问就是当初给我饼的那个。
我盯着他看,他若有所觉拗过脸,我冲他轻轻招手,他将信将疑地穿过大路,头一低矮身进了茶棚,一挑袍坐上我身旁的长凳。我见他似懂非懂的,便笑着问他是否还认得我,“三年前,我倒在这门外,得了你一块饼。”他这才想起,做恍然状。我将手下压着的早准备好的书册推过去,“多少年前的本子了,刚巧被我找来一册,就当做饼的回礼。”
他十分惊诧,问该怎样谢我,我什么也未收。本来就是来还他这个人情的,一块饼没什么价钱,对当时的我确实十分有用,我找来了他想要的东西就当扯平,尽管不知他现在还看不看话本。他高高兴兴抱拳辞了我,径直跑回家去了,我想他应当是喜欢这本书的。
第二次仍只是我们交集的一个点。见一面,匆匆别去,那之后我一路向西,到了极西的沙漠,半路跟着一个商队返程,他们中有个生了急病的死了,缺个人手,我就顺便加入,跟着商队东奔西走一二年,将此方的货物便宜入手再高价倒卖给彼方,学点做生意的皮毛。后来我厌倦了这种生活,拿了一笔遣散费后又开始四处游荡。其实这时候我已将全国上下跑个六七分,渐渐转回先前到过的地界,又巧合地路过那家老宅。
三年对这处宅子造成的变化大过时间给我留的痕迹,它已经不是当初的风光,朱漆剥落,连个守门人也没有,只有杏花在寂寞地落着,地面堆叠几层无人扫。我走南闯北后早就明白机遇这东西,得之艰难,失之如山倒般,倾頽迅速,快过一盏烟。我试着敲门,倘若没人应门,倘若院子没人,就在此处先落脚几天。
大门未锁,院内芜草丛生,像个久无人居的模样,我找了间空屋,简单掸去蛛网灰尘,放下行李,收拾下这里就是差强人意的临时住处。我带了一点粮食,又买蔬菜回来在厨房生火做饭,成了不算坏的一餐。晚上我熄灯入睡,听见隔壁传来断续的笃笃声,我举灯轻手轻脚走过去一照,地上脸朝下趴着一人,用手捏拳捶动地面,声音正来自于此。我把他翻个身,这才意识到正是旧时相识,那个叫做小五的少年。
他面色发白,嘴唇干得脱皮,有气无力跟我要水,我回房间倒了一杯给他,他咕噜咕噜飞快喝完,杯子随手撂在地上,继续有气无力地跟我要吃的,一点看不出是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公子。刚好我煮的饭还剩一些,凉着就给他吃了,因为以他的状态很可能我没把饭热好他就晕死过去了。他慢慢吃完饭也不见爬起来,我袖手站在一旁问他:“你怎么了?”
他白眼一翻,轻轻道:“饿的。”
“这里其他人呢?”
“死啦。”他说,眼珠子呆呆地落在我身上,老朋友打招呼一样:“你怎么又来了?”
“路过,我以为没人,想借宿一晚。”
“嗯。”他懒懒翻了个身,挠了挠背,“请自便。”
我便跟他相安无事住了几日,期间一直未见他一面,直到隔壁又传来笃笃声,我推门一探,他还躺在那里昏死,姿势都未大变,我把他唤醒,还是要水要食,小鸟似的啄上不少,我一问,果然是饿晕的。
他拿指头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