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做选择,我会说我此时的感情偏向于快乐,这样的街道给了我轻快愉悦的氛围,我觉得这感觉不坏。但是这样干稻草一样轻飘飘而干燥的情绪在我真正踏入萨瑟兰的庄园后就迅速消减,在那其中是另外的氛围,更厚重,更优雅,甚至带有一些纤细的忧郁。精细修建的草坪植物,随处可见的异域鲜丽的花朵,风格奇异的各式雕塑,古朴的城堡建筑,美丽的同时自然而然营造出距离感,你可以一照面就清清楚楚地明悟这种美是不为普通人拥有的,它属于一个风雅而思想鲜明的人,并且必得为富人权贵。
而我第一次与公爵见面不是在书房、会客室之类的地方。侍从将我送至庄园门外时自动就由管家接手,他们可以去喝水休息,给马喂草料。管家告诉我公爵早上就得到我今日抵达的消息,用过下午茶后正在花园小坐。公爵嘱咐过不必通报可以叫我直接过去那里。
管家把我送到花园的几乎入口处就退下了,我问他为何不和我一起进去,得到的回答是公爵平素不喜欢人打扰,他只吩咐说叫我可以直接过去。这个庄园的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如此,各司其职,同时绝不越过半步。
我走进花园,同我刚进来时的庭园相比,花园显得尤其杂乱无章。不是说杂草丛生的那种杂乱,而是所有的花都在争攘似的开放,红白黄蓝绿,所有颜色不一而足,这一丛那一丛,没有丝毫规律,他像是不加排列的把整个八月开放的花儿都原样搬到花园里似的,不设任何规则,由他们热热闹闹地疯长,光我粗略一看就能数出好几十种花,虽然并不知道他们的名称。
花园入口的左手边长着一颗巨大无比的接骨木,树冠葳蕤浓绿得像一片很大的凝聚的云,上面开满了一簇一簇碎星星似的雪白而细小的花,树干粗大到要两个人合抱,在这棵巨大的接骨木掉落的树荫底下竖起一张洁白的大理石桌,旁边的座椅上公爵正把瓷器的茶杯放回托盘,即使没有风,细碎的白花还是不断地从树上落下来。
“来我身边坐。”公爵说,没有扭头,从我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他苍白的侧脸。他的目光在花园连成片的花草中徘徊。
我走到他旁边,在他身边随便一张椅子坐下,这才有时间打量他。公爵确然十足苍白,而不像象牙那种温和的白,尤其在黑发映衬下,冷调的近乎削薄的冰一般,甚至能清清楚楚看清淡青与紫色的血管。我的黑发应当继承自他,只不过公爵是直发,我的则带着卷曲的弧度。公爵的眉骨高而眼窝深邃,黑色眼珠,眼尾走势向下,在他低垂双目时眼神被隐入阴影,叫他的神色显得不可捉摸而有威慑力。他脸颊瘦削,嘴唇紧闭,现在坐着的缘故,暂时我还不清楚会有多高,但是很明显身量不低,我猜大约有一米八五。
我只顾打量他,在他开口打破沉默之后才意识到这种盯着人家一直瞧的劲儿挺失礼,于是向他道歉,他完全没放在心上,也没有重复之前的问题,我才想起他刚才在问我路上怎么样。
“挺好的,您派来的人很照顾我。”
“很好。”他说,之后是一阵沉默。
我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古怪。说实话我倒是想问一问他为什么花了六年时间才叫我到他身边,据我所知,除了我以外,他并没有留下其他的血脉。不过这个问题可以变得很尴尬,我不想叫我们的相处变胶着,假如他不喜欢我,这倒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不靠谁的爱活着。不过我的确想要让自己过得舒适一些,而公爵富有而掌权,并且与我目前在血缘上相连,从这方面看,我又不得不靠他的爱活着。我从见到他还是还没称呼过一句,为了拉近距离,我猜我应该说点什么。
于是我说:“今天天气挺好的,父亲。”
他这才把往花丛中的视线收回来,抬头看了看天空,“是的,非常好。”他说着,忽然像是刚从沉思中回神,对我短暂而冷漠地微笑一下,“更好的是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的小安德烈。”
从一个几乎相当于陌生人口中听到名字被以这样一种亲切的方式叫出来,这种感觉相当新鲜。六年间我鲜少被如此称呼,原本庄园里的大伙只是叫我少爷或者小主人,用到本名的机会微乎其微。
公爵端详了我一阵,叫我站起身来让他看看长了多高,然后说比他预料的长高了一丁点儿。“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之后我会叫管家见你,你可以告诉他你的口味,或者有什么别的需要。”
我点点头答应。之后又和他谈些有的没的琐事,他没有像一般大人对待絮叨的小孩那样不耐烦,同给人冷淡的印象相比,他倒是真的一直听到最后,虽然我怀疑他是真的在听我说话,还是只把它当作自然界里某种嘈杂的嗡嗡声,比如牛虻之类的小玩意儿发出的声音。因为他的表情几乎一成不变,维持着一种礼貌性的应付。
这也挺异常。
这场谈话他应声寥寥,我简直搜肠刮肚,废了半条老命装演出孩童的天真,终于接近无话可说时他才出言打断,“不好意思孩子,现在我恐怕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感到有些疲倦,要在这里小憩一会儿。”
“在这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