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我记忆中的经历。
我之前说过,好像是刚刚睡着,我就飞快地进入醒来的状态,没有任何睡过的感觉,但是精神奕奕,也不感到困倦。在恢复意识的下一个瞬间,我敏锐地意识到不处于自己的房间内。我一直安逸生活在父母留下的精致房屋里,所继承的财产让我从来不必吝惜钱财购入想要的一切,即便如此也比不上这房间十分之一的富丽堂皇。不用提房间内充斥的鎏金家具、柔绢、鲜花、瓷器、珠宝玉石,单单抬头看向天花板,就不仅使我为它高高穹顶上精美端庄的装饰刻绘感到惊愕。毫无疑问这并非我的房间,而我从来也未曾到过这样的地方,下一秒我开始察觉到异常——我的床加装了栏杆,并且出乎意料的小,当我试探着摆动手脚时,我自己的身体也被柔软的布料紧紧包裹,无法自由地动弹。
我入睡在深夜,醒来在早上,逻辑上来说没有值得疑惑之处。只是意识向黑沉的睡眠之海缓缓下坠时,我和平时的感觉截然不同,好像穿透了一层像水的柔软屏障似的,中间没有任何缓冲的休息时间,就这样轻易到草率的,我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入睡后进入另一个世界。
在当时我无从察觉,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落入睡眠的时刻。
这时一个女人从我的床边站起身来,刚才她一动不动坐在我视线的盲区,我几乎没有看到她。她穿着朴素的蓝色长裙,同颜色相比,裙摆倒是大得夸张,金色鬈发在脑后挽了个圆髻,长睫毛下掩映着一双温顺的蓝眼睛,她温柔地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要抱我的姿势,我想要躲开她,但是最后结果还是被她抱进柔软的胸怀,对于我来说她有点显得太大了,或者相反,是我变小得像个婴儿。
2、公爵 01
不论如何,我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显现出这其实是一片广袤的庄园,而那位蓝裙的女性是我的乳母。虽然事实上有其他的女性为我提供奶水,她承担的其实只是照顾抚育我的义务。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抱着我出去到晴朗的天空下散步,范围止步在花园以内,几乎不到庄园外去,也不许我出去,据她说庄园外有许多沼泽和森林,对于我们来说太过危险,因此最好不要出门,一直待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最好。这是在我开始学会说他们的语言时她对我的告诫。
语言。我基本掌握它时早已经学会行走,相比较普通幼儿而言,先一次做人的行走经验相当有所裨益,
温热的绢布擦拭我的面庞时,我紧闭双目,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当我决心醒来的时候就可以觉醒,而结果不如我意,我的睡眠像个正常的婴儿似的超乎正常的多,月亮几度落下太阳重新升起,我还是困在襁褓里,束手束脚,停留在这个世界。
在这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是当时的我穷尽想象力也没有料到的事情。一切显得神秘和不可捉摸,事后当我终于腾出手开始记录是在第二天十点我起床之后,就我的体感时间,我已经过了二十六个年头。我不清楚事情是怎样发生的,这一切原理、发生方式对我来说都无迹可寻。当我回到现在的时间,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发疯(因为假设我的这些经历只是单纯的梦,我不太可能会捏造出如此多的细节),以及寻找其中的规律,重新把控自己的生活节奏,我决心尽可能地记录下这些过程。
蓝衣裙的女人摇铃唤来女仆,对她吩咐下了什么。她的声音诚然非常悦耳,使用的语言却不同于以往我听到的任何一种,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从后面的结果看,应该是叫她打盆热水来给我擦脸。
那天我休息得相当之晚,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感到心里沉重,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现在想来,也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点心神感应,只是这种感应无甚用处,也说不出好歹,只会叫我心情沉郁不安。卧房遮光的窗帘没有拉上,只拢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帘,月光透过轻盈的白纱铺陈到地面上,我睁着眼睛听着庭院里螽斯嗡鸣,大约到凌晨三点才入睡。
有别的可以叙述。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我的朋友们在十四号的晚上七点给我举办了场生日聚会,同样,此处的时间也毫无意义。当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是时间已经迫近晚上十一点,万幸我是家中唯一掌事人,避免了向家长为持续到如此之晚的喧闹致歉的困扰。
在此之前我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黄粱一梦醒后不知道是蝶梦人还是人梦蝶,在我这里倒是没有太多疑问,比起一个婴儿梦见我的十四年,远不如我梦见成为一个婴儿来得现实。问题在于,我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正处于梦境。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室内鲜花的香气,牛奶的清甜,手指浸入热水的触感,女人身体的温度和她轻盈的呼吸声,这所有现象都在劝我接受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会到这里来,我看过许多故事,有一些主人公也会越迁进某个不知名的国度,然而他们要么是被告知怎么做,要么是有野心这么做,他们总有自己的宿命。相比较而言我的生活太平常和漫不经心,甚至都乏有个人欲望。我没有要实现的命运,也不想被命运干涉。
字面意义上的,另一个世界。
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