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未来得及兑现的誓言,一颗没展露就被憋死的真心。无端让盛时生出几分“不吉利”的迷信来。
最后他决定不带钥匙出门了,庄晏是带了钥匙的吧?他应该带了吧?
如果他也没带,那就没办法,撬锁吧。
正在换鞋时,门锁转动,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庄晏拎着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弯腰穿鞋的盛时。
盛时喉咙一动,“……你回来了。”
庄晏没理他,关了门拎着东西进了厨房。盛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站在门口,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
庄晏一从厨房里出来,盛时就叫住了他。
“庄晏!”他有点急,心跳的有点快。“聊聊。”
庄晏踱到沙发那边坐下,“聊吧。”他说,一夜没睡,他眼睛通红,胡茬泛青。
盛时仔细斟酌着从何说起。他有一种过堂的感觉,自己是那个战战兢兢犯人,对面那位主审官,他只给自己一次辩解的机会。
“我在来京城之前,是在花城。”他突然脱口而出。
“我和楚云帆其实早就认识,只是没见过面。”第二句。
“我也不是花城人,我老家在六盘水。”第三句。
如果这是一篇报道,此刻已经被编辑毫不留情地打回来重写了。他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一会儿说起老家,那是个矿产丰富的地方;一会儿又说起林嘉良,那是他整个学生生涯中最好的朋友。
至于他和施清远那些恩恩怨怨,掰碎了揉烂了,拉拉杂杂地掺杂在叙述里,好像这样就能让那场感情显得不那么可悲,结束得也不那么……荒谬。
他人生中第一次主动结识别人,就是施清远。
直到高中毕业,母亲去世前的十多万,还剩六万。卫南山算了算,不多,但大学学费肯定够了。
离开家乡时,别人都是父母送到学校,他是老师送去了火车站。老师说,去吧,出去就别回来了。小山,你是金子,要发光发亮的。
学费有了,生活费还没着落。卫南山把学校论坛里所有兼职都看了一遍,最后选择了去图书馆兼职。无他,就为整理完之后,可以安安静静地窝在图书馆看书。
当然不是单纯只为读书,他从来是有的放矢的人。图书馆工作不太累也不太忙,他在阅览室把能找到的可以投稿的报刊都翻了一遍,然后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开始写文,投稿。
一开始是简短的书评、影评,一篇一两百,慢慢地,约稿越来越多,到大学快毕业时,新媒体异军突起,他一个月的稿费比花城应届毕业生平均收入都高。
除了读书写稿,他也就打打架子鼓。被林嘉良忽悠进乐队后,两人双双发现自己被骗——卫南山以为林嘉良的乐队真如他吹得那般天花乱坠,林嘉良以为卫南山的鼓打得像他的长相一样又帅又飒。
结果乐队是八流乐队,鼓手是菜鸡鼓手。
林嘉良读的是本硕博八年的医科,这家伙脑子好,别的医学生头发都快薅光了,他还能抽出时间来搞乐队。卫南山大四时保了研,花在练鼓写歌上的时间就多了些,有天他和林嘉良在排练房里等其他人,突然有人探头喊了声“林嘉良”,他抬头瞥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那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西装加身,挺拔深邃。跟他相比,大四的卫南山青涩得像个中学生,临床实习的林嘉良就像个憨憨的书呆子。
他忍不住问林嘉良,“谁啊?”
是林嘉良的朋友,本科也是他们学校的,在国外读完研回来找他吃饭。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地跟林嘉良要到电话号码。那个人叫施清远,卫南山给他发了两条信息。第一条是,你好,我是林嘉良的师弟卫南山。
第二条:周末我要去罗浮山,你有兴趣爬山吗?
就这样在一起了。
他一直都知道施清远家好像挺有钱的,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女生,得嫁人生子寻个依靠,施清远有没有钱,他不在乎。
施清远对他是真好,卫南山本科临近毕业时接到医院电话,医生说他的老师癌症晚期,就这几天了。他大半夜地跑出学校去,一家家找烟酒专卖店买茅台。那会儿施清远都开始工作了,听说他大半夜跑出去找酒,开车满大街找他,又托人弄了两瓶茅台,一大早开车把他送到机场。
在老师的病床前,他坦陈了最后一件关于自己的人生大事,说老师,我有了喜欢的人了,他是个男的。
老师叹气说,小山,这条路不好走,以后有委屈,老师照看不了你啦。
施清远说,没事,老师照看不了你,还有我呢。
再后来,施清远咆哮,你这报道捅出去,咱俩就完了!没以后了!明白吗?
然后施清远就出手Yin了他。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施清远这么有钱,背景这么深厚。
他断断续续地说,大概有些细节被自己刻意忘掉了,乃至于今天讲起来,自己也有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