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僧人……是故灯?
“陈申达勾结赤狄,向外传递我军作战之术。另有旁人勾结白狄与朝中要员,分批不断传递大梁境内地势图,并标注军事要塞。”章明都顿了顿,“你可知是谁?”
他当然知道,觉空死前面目祥静地禅坐在堂内佛前,一字一句交代出了陆文钧利用他做的所有事,可惜他所知有限,陆镇庭所得也并不多,譬如有一句“阁老啊,步步为营也好,权欲熏心也罢,心里还是有过一往情深的”,觉空徐徐道来时以十分复杂的目光注视他,他压根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陆镇庭没作声,沉默便是一番回答。
“兴许告诉你的人与告诉我的人是同一个。”
如若真是故灯的话,他还不至于如此信任自己,怎会将北境通敌之人告诉他。
章明都露出两分无奈勉强的笑,半晌,低声道:“五日后两军使者商榷再战之日,你走一趟吧,带上那个——”
章明都的目光投向案上那支箭矢,鸱枭羽翎已然色泽黯淡。
心念电转之间,陆镇庭所知不多的事情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故灯借觉空进一步令他笃定了离开上京、前往北境的决心,殿前司轻易地落在了顾岸手里。而他早在三年前,假称隐遁鹤山期间便已在北境埋好了线,只待他来日回到上京稍加引导,这条线会为他提供他所需要的多数契机。
而今他所需要的便是北境暂时的绝对太平,好让章明都得以回京扶持宁王。
陆镇庭没来由地想起了故灯那双眼尾微挑的清亮褐眸,深邃的眼窝,和他左眉边那颗浅红的小痣,是一副极具压迫性的眉眼相。
五日后,陆镇庭作为使者率十几名将士前往赤狄军营。
赤狄派的是大巫与和他有过节的大将胡合鲁,态度傲慢轻蔑,摆明了没拿这场交涉当回事,只是单纯地嘲讽一番梁军而已。胡合鲁甚至举着油腻腻的羊腿,一边啃一遍高声Cao着一口北狄话嚷嚷:“合罕真是小题大做,几只大梁来的小羔羊而已,竟也值得派出大巫,老子和他们打一架不就好了,哈哈哈哈哈——”
梁军虽听不懂他在叽里咕噜地说什么,但单看他那副嚣张样子便该猜的到不是什么好话,个个握紧了剑鞘忍着怒气不冲上前砍他一刀。
“胡合鲁将军,慎言。”大巫用他低沉而嘶哑的的嗓音不痛不痒地轻呵一声,旋即看向陆镇庭,用并不流利的大梁官话道:“陆将军,冒犯了,今日——”
“我想请阁下先看一样东西,再考虑是否要进行这场商榷。”不等他回答,陆镇庭径自朝后伸掌,士兵便将一个木盒交到他手中。
陆镇庭一指摁着木盒推过到大巫面前。略颔首道:“请过目。”
胡合鲁打量一眼面色迟疑的大巫,随即指着陆镇庭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谁知道你们这些Yin险狡诈的梁人是不是做了些恶心的手脚,你们这些臭虫!”
梁军听不懂胡合鲁的怒骂,也并不大认可陆镇庭这位“将军”,但是在外有人指着作为使者的陆镇庭的鼻子,便等同于指着北境骂。梁军大怒,扬手便要冲上去给胡合鲁一拳。
胡合鲁见状,立时随之起身冲上前去与梁军打作一团,嘴里还嚷着不知所谓的北狄脏话。
那厢陆镇庭神色不变,岿然不动,平静地看着大慢慢打开木盒,拿起那支箭翎仔细端详,片刻后面色微变,喝止住胡合鲁:“胡合鲁将军,住手!不得无礼!”
旋即大巫再次转头看向陆镇庭,“陆将军不如随我到合罕帐中一叙如何?但不可旁人跟随,须卸去兵器,我可以保证您不会有任何危险。”
梁军闻言忙劝阻道:“将军,不可——”
陆镇庭起身,“请阁下带路。”
赤狄合罕留吁布各坐在主座之上,在守卫通传大巫带大梁来使求见时他便挥退怀中已近半裸的女人,放下酒杯起身以示尊重:“大巫,何事如此紧急,”说着看了眼陆镇庭,“急到您要带一名大梁人到我的军帐里来。”
“请您见谅,但根据梁军来使带来的物证,我怀疑白狄部已越过草海,秘密潜伏在周围,极可能意图一石二鸟、坐收渔利。”
留吁布各接过那支箭矢看了两眼,旋即不屑地随手扔在地上,沉声道:“赤狄又如何知道这不是大梁一手策划的Yin谋呢?毕竟你们梁人一贯狡诈。而且白狄部自二十年前一败之后便迅速消沉没落,他们哪儿来的本事越过草海。”
“大梁并无挑拨赤狄与白狄的动机,因为此举实在过于愚蠢。一旦赤狄与白狄交手并有所沟通,很快便能发现大梁在从中作梗,届时大梁将遭到两个北狄部族的腹背夹击,得不偿失。”陆镇庭不疾不徐道,“至于后者,您也说了,那是二十年前。”
留吁布各闻言这才正眼看向陆镇庭,见他眉眼硬朗却气度冷峻淡漠,与父亲描述中年轻的章明都似乎没什么肖似之处,他却觉得二者意外地在某些角度重合了。
陆镇庭目光毫不躲闪,对上留吁布各那双凌厉锋锐、眼角上挑的褐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