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磐是难得的纯臣,闻言思量片刻,“此法可行,只是两军合并乃是要务,内阁须细细商榷,不得草率……”
殿外忽然传出宫人通报声——
“启禀皇后,北境军使求见——”
“报——北狄来犯,章帅兵败胥山!请上京疾速支援!”
陆皇后闻声微怔,旋即立刻拍案而起,喝道:“来人!急召内阁入宫廷议!”
顾岸心头顿跳,暗道不妙,倏然望向陛前身姿英武、披胄持剑的殿帅。
南梁右武左文,哪还有将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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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将
北境兵败对于大梁意味着什么?
赤狄王庭的新汗王留吁布各虎伺弋阳关以南的宿州万里袤土良久,屡次派兵越过边防挑衅。此次兵败便是因为他派人通过沟道摸进弋阳城内粮仓。待章明都觉察过后派兵回城,整座城的粮被运空了小半,余下的全被烧成了一堆焦炭,全靠九云援粮才没至于饿殍遍野的惨境。
北境不只是一条单薄的线,那是宿州、九云、良关、饶州、朔金五州的百万疆土。
曾经北境的第一道防线是峪山关,那是开国四武侯在时;后来退居胥山的弋阳关,是顾老太爷在时;老侯爷戎马半生,章明都饮风餐沙四十年,却终失弋阳关,再退至城内。
如今大梁皇嗣凋敝、武将式微,北狄的王庭却屡诞雏鹰、马肥兵壮,那是上京文臣拱手而让的边境互市的粮草养出来的力量。
宿州作为北境最坚固的防线,一旦被破,北狄便将长驱直入,一举拿下殊无一战之力的其余四州。北境被割,天子所在的中原将直面北狄,失去将近四分之一的疆域的大梁风雨飘摇、顷刻将塌,此刻信章殿的一切争端皆作虚妄之谈。
驰援北境是燃眉之急,大梁有兵,上京却没有将了。
章明都已逾天命之年,早不适合沙场厮杀,此次的兵败仿佛是给上京的示警。一代代的将帅老去了,但北境依旧年轻,北境的战场渴望新的元帅,北狄给了它留吁布各,大梁还未做出回答。
陆文钧收到消息后星夜入宫主持廷议,太后也起驾信章殿。宁王既是听到了第一消息,陆皇后不好当着太后的面将人赶回去,宁王便留了下来,顾岸不必人发话,知情识趣地转身纵马驰往京武大街。
“呦,侯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姑娘们还歇着呢……”画堂春的老鸨谄笑着推诿两句,顾岸径自抬脚跨进门。
“侯爷我想几时来便几时来,你管?”
“不不不、自然不敢的……”
“本侯自去寻玉烟,这儿没你的事儿了,滚吧。”
顾岸大摇大摆地往堂后去,却拐了个弯儿绕到后院。
“侯爷。”沙哑低沉的声音轻响。
“一炷香,送去宁王府,请王妃阅后即焚。”顾岸随手抛出个小指大小的纸轴。
“是。”
转息间,风动树影婆娑轻晃,月色渐被微熹的天光隐去,后院没了声息。
侯府如往常般只有几个小厮猫在门前打瞌睡,阖府沉寂,鸣蝉也无声。
崇岭抱剑蹲在主院门口,忽听得墙上有窸窣声响,顿时警觉地握紧剑柄,贴着门缝进入院内想不打草惊蛇捉个现行,却见他主子正扑打沾脏袍子的土。
“侯爷?”崇岭将剑归鞘,奇道:“您怎么还翻墙进来了?没出事吧?”
“无碍。”顾岸顿了顿,冷声道:“我不是让你留在故灯身边吗?”
崇岭连忙抱拳道:“回侯爷,故灯大师醒来后便将人手拆成两队,一半留在宁王府的醉鸿檐,一半调回了侯府。”
“他人呢?”
崇岭不作声,偏头看了看房内微弱的光亮。
顾岸摆摆手示意崇岭下去,双眼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有烛火在内摇曳,隔着老远他都能觉出那焰心的温热。
故灯立在窗边挑烛,眉峰悬蹙不展,已沉思良久。
一只手忽然覆上他的手背,似有若无地相贴而过,端走他面前的烛台。几息间,烛光映得满室明亮。
“将人留下为的就是守着你睡个好觉,谁知反倒让你奔波了一遭。”顾岸将烛台重新放回窗边,垂眼便看见温光映在故灯脸上,视线微移,又瞥见他两手被僧袍宽袖掩着。
“你留或不留都是一样的。”故灯低声道,“形势如何?”
“说不上来。”顾岸这才露出些古怪的神色。
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作壁上观,搅乱了一池春水。此事无论对谁,皆算不得渔利丰厚,那人何必呢。
故灯安静地听顾岸叙述一遍经过,便复陷入缄默的沉思。良久,方才缓缓道:“陆皇后想合并京畿卫与三司……步军司不必提,陆皇后绝不会容许此种可能。若要废了京畿卫,最好是并入马军司,一团乱泥足够让京畿卫分崩离析,可以内阁次辅为首的几位纯臣不会同意,他们说话在朝野文士心中尚有些分量,陆文钧不能妄动,陆皇后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