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身后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笼罩了一切,话说完没多久,他跌进了最深沉的梦里。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剧烈运动和放纵性爱带来尖锐鲜明的惩罚,简衡反正爬不起来,索性瘫着回忆上一次身体受到类似程度的折腾是何时何地。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另半张床早就凉了,但简衡发现纪明仪留下的纸条也已经是醒来好一阵子后的事,纸上解释了一番他中午的飞机,下周三才回。简衡也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可以发短信打个招呼的口水话要专门写下来,飞快读了一遍讯息,就把纸揉成一团扔下了床。再看到纪明仪的短信则是更晚的事情了,只有一句话——
告诉我你公寓的密码吧。
简衡只要一笑,就牵动筋骨,免不得抽冷气,但他还是笑了,一边笑一边想,真是不知道谁更鬼迷心窍了。
虽然给了纪明仪密码,直到秋天都要过完了,两个人统共也没见上几面。纪明仪经常要去外地,且回到T市的时间毫无规律可言。不过真正的原因出在简衡这一边:虞怡的耐药出现得比医生预计得早得多,更坏的是,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新的病灶出现在了肝脏。
本市所有的医疗资源和关系都用到极致后,简衡发现自己也变成了某一类典型的癌症病人家属:他也不能免俗地开始了全国的奔波,亲自带着虞怡的病例不惜一切成本地去挂号问诊,四处打听最新的药和依然处于试验阶段的疗法。这样一来他陪虞怡的时间变少了,后来某一次简衡从梦中惊醒,忽然想,他这样没头苍蝇一样地到处乱跑,到底是真的想给妈妈治病再出一份力,还是更多地以此来避免和她相处?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个问题来到眼前的第二天,他回到T市。
简衡依然和美国的医院保持着联系,即便在肝脏出现转移后,对方依然给出了比国内所有医院乐观得多的治疗和预后方案。所以简衡又和虞怡单独谈了一次,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她还能赴外就医的窗口期正在缩短,只要虞怡同意出国,他自己和卢江陵一起陪着她去,甚至可以自己不去,让卢江陵一个人去。
尽管所有的指标都在程度不一地恶化,可虞怡的状态可谓“出色”。简衡没说完就被她断然否决了。理由给了很多,最主要的还是两个,第一,自己是癌症晚期病人,听说死在国外很麻烦。第二,卢江陵外语不好,在美国人生地不熟,简衡虽然外语可能好一点,车也开得更好,但还是一样人生地不熟,万一碰到什么突发事件——“难道还指望简庆岚吗?”
她说得义正词严、头头是道,但让简衡来听全是歪理。被抢白加反驳后简衡没办法,就问:“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劝你去美国?是逼着我说难听的话吗……”
虞怡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你还能说什么难听的话,不就是我随时就要死了吗?这叫什么难听的话?”
再次被截断话头,简衡要拼命咽一口气才能不失控:“你不是自己说了,也答应我了,要好好治病,努力活下去吗?”
“我没有好好治病吗?”虞怡反问,“我没有配合医生?就是一次没听你的,不肯去美国,就是我自己找死了?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你还不知道你妈早晚是要死的吗?你就这么狠的心,宁可在你妈一个人在外面做孤魂野鬼?你还想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简衡沉默地看着虞怡,可虞怡比他更严肃,更不可动摇,面向近于暴君:“你真以为我对简庆宇说是为了你,我就得为你什么罪都受下来是吧?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做梦去吧!你也趁早别哄我了,我现在还愿意在医院住着,是你爷爷还在,我要是回家了,就要继续和简庆宇待在一个屋檐下,这比治病生不如死多了。你要是还觉得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以后就不要提什么去美国还是去哪里的事情了。哪里我都不去。”
虞怡的话像钉子一样敲进他的骨头里,简衡反而能顺畅地说出话了:“妈妈,你不要发脾气,对病情不好。你不想去美国,我再不提了。”
“是不要提了。”虞怡盯着简衡很久,终于一点头,神情稍见缓和,“我们都不提了。”
“……你要是不想回爷爷家,也不愿意住医院了,我答应你,我接你去别的地方。”
虞怡忽然叹气:“简衡,你来。”
简衡依言走近。直到母亲拉住他的手,他才感觉到她的手冷得异常。
“你不能先答应我,也不要轻易地先答应任何人任何事。就像打牌,你怎么把手上的牌都打出来呢?”
简衡一怔,很勉强地一笑:“我没有轻易答应别人。”
虞怡打量了一番简衡,又腾出手为他捻掉袖子上一根不知何时沾上的长发:“你能记在心上才好。”
她的语调和神色都是如此柔和,已经逐渐习惯了母亲的反复无常的简衡等待了片刻,发现不会等来别的叮嘱或是斥责后,就靠过去贴了贴她的脸,仿佛借此就能把自己的温度和力量也渡给她一些:“你的话我哪些没有记在心上呢。”
虞怡不愿意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