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江陵满脸错愕,简衡只微笑,很寻常地说:“阿姨你认错了。这是我表哥。”
对方也愣住了,哦了两句,正好电梯来了,赶快说自己只去三楼,还是爬楼梯,就很干脆地走了。
卢江陵素来知机,直到回到病房,也什么都没问。
简衡当然没有去找人打听什么墓地的消息。好在虞怡看起来也是心血来chao,这件事就没了下文。
在过于规律的生活中,夏天渐渐走到了尾声,多少年来第一次,要不是睡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他差点就要错过那个日子。
睡前简衡还想过忘记是不是个好兆头,可第二天,生物钟让他起了个大早,家里的阿姨是知道他的习惯的,哪怕今年情况特殊,也还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准备了早饭,又把一年只穿这么一次的鞋子放在玄关处。简衡吃完早饭后才去收拾补给包,收拾好了见阿姨站在客厅门口欲言又止,一笑说:“我都差点忘记了,上午你先去医院吧。我跑完步就去医院。”
“你注意膝盖。慢慢跑。”
“知道了。”简衡看了一眼时间,“说不定今年最后一次了。”
夏季的天亮得很早,简衡因为是前一夜临时想起来的,也没有规划路线,直接从家门口开始了这一年一度的长跑。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在这一带生活,活了近三十年,似乎最熟悉的还是这一片。他知道这不算跑步的好路线,尽快插到了江边。老城区改造后,沿江路辟出了几十公里的绿化带和市民健身步道,他到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不少晨练的人,这个点出门的,大多都是勤于锻炼之人,简衡混迹其中,堪称突兀——他从来也没喜欢过过于劳动rou体的锻炼,为此少年时挨了简庆宇的不少冷嘲热讽和体罚,何况他今天的目标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
他跑一段,走一段,陪伴他的只有计步器发出的柔和却也毫无情感的提示公里数的女声。第一个五公里还算勉勉强强,第二个进行到一半,简衡已经觉得自己浑身被汗打透了,马路上的车流声都仿佛变得很远了。他有点耍赖似的想,要不然跑一半算了,三十里也是三十。
他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停下来喝口水,再看了眼时间,正准备一鼓作气咬紧牙关再跑个五公里,迎面而来的身影又让他停下了步伐。
不仅是他,看清简衡的面孔后,对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在了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看着已经有一段时间全无往来的纪明仪,简衡也没说什么,就是抱着胳膊,彻彻底底地一动不动。端午后,他退掉了那间长租房,房间里的私人物品让客房部帮忙收拾再快递回家,车也是找简庆宇的司机开回家的,应该是丢在另一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没去要,一律换新或是补办,自以为交割得非常清爽。
但他确实没想到会在今天这个日子碰到纪明仪,尤其没想过他居然出来跑步,一时间简衡有点生气,但他忍住了,注视着纪明仪最终还是朝他走过来,又先发制人地开口:“跑步呢?”
纪明仪点了点头,就像端午以来的音讯断绝从没发生过:“我不知道你也有这个习惯。”
简衡很客气地一笑:“没有。我讨厌死了一切长距离运动。”
“那你为什么今天改变了主意?”纪明仪问。
“我认识一个人,生前用跑步来庆祝生日。今天是他三十岁生日,我替他跑完。”
“准备跑多少公里?”
“三十公里。”
纪明仪又问:“现在跑了多少?”
“……刚刚十公里。”
“你配速多少?准备花多久跑完?”
简衡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我会走完的。”
纪明仪看了看手表:“你每年都跑?”
简衡抿起嘴,不接话。
纪明仪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你要是每年只跑这一次,四十岁怎么办?六十岁呢?”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问题。只是当年发问的人是自己。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跑完十五公里后,简衡都觉得自己还能喘气纯属奇迹。他不顾地上的尘土,四仰八叉地躺在树荫下,等着rou体的疼痛酸胀过去。他还记得那是棵很大的树,树荫浓密,躺在下头不仅阳光照不进来,连一丝天空都看不到。
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缓了,可身体好像更痛了。简衡觉得这种庆祝生日的方法太没劲了,自己是鬼迷心窍才也跟着跑。
他伸直酸痛的腿,踢了踢躺在一臂之外的人,说:“三十岁了你可是跑三十公里。这就算了,六十岁你真跑六十?”
对方沉默了一下:“嗯。”
简衡眯起眼,笑了:“那我肯定不跟你一起跑了。顶多跑到二十。接下来我要骑车,爱跑你跑去。无聊死了。”
他不记得常以南是怎么回答他的了,反正两个人一起跑完了二十公里。然后简衡发现二十一其实也能跑,但等他一个人开始跑步时,他觉得自己当初那句话很对——真的无聊死了。
简衡还没给出“六十岁怎么办”的回答,也随着他沉默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