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不着痕迹的挣开他,转身如对每个来到这里的人说道:“将你最重要之物与我。”
篱落顿了顿,道:“你可记得自己的名字?”
老板声音无波无调:“你问过我很多次了。”
篱落一笑,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块兰花纹玉珏递给老板,老板接过,无端被这块温润的玉珏冰到骨髓,他眼中一抹惊异稍纵即逝,只一瞬,玉珏被他放至清池上空,清池之水开始翻涌。
前世,前前世,篱落的每一世都如那冬雪夏花,薄命至此,如同他今生一样,都付与这玄黄之界的客栈中。
老板恍惚一阵,按了按太阳xue,他好像记起了些什么,一百年前,两百年前,数百年间,他只道总有凡人好奇心重,要来这能看到前世之地瞧一瞧,从未有心要记住谁,清泉中篱落的前世,让他忆起,每隔一百年便有那么一个人同篱落一样,什么也不为的陪他度过短暂的三五年时光。
皆是他一人。
老板催动清泉回溯,篱落的前生世世飞快翻过,皆是一般景象,许久才出现了不同。
就是这里了,篱落看着老板,老板看着清池。
远山影淡,白鹤悠悠,一个白衣身影捧着一盆兰花,信然走在山间清泉石路上,忽闻啼哭,走近一看,山间老农芦苇篱笆下有一襁褓婴儿。
白衣男子住在着深山许久,知道这家人是个孤寡老人,必是别家人抛弃了孩儿有心放在别人门前,期望能被收养,留条活路。
白衣男子放下兰花,将婴儿抱了起来,那婴儿方才还啼哭,许是见了白衣男子生的仙人之姿,竟忽然笑了起来,白衣男子觉得有缘,便将他带到他在深山的住所杜衡居,坡脚老头走出来,道:“公子,怎带回个婴儿?”
白衣男子看着婴儿展眉轻笑:“燕伯,今后咱们杜衡居要热闹了。”
燕老头见状便知道白衣男子有心收养,一番欲言又止,最后道:“他可有名字?”
白衣男子想了想道:“我是在山下一户人家的苇篱下见到的,便叫他篱落吧。”
老板始终看不清白衣男子的样貌,但看到这里已经明白,这个人便是篱落梦中心心念念的师父。
“师父师父,下雪了,你快出来看啊。”霏雪将杜衡居化作一片白茫茫无际,少年脸颊红润,满眼欢喜在雪中打转,翻滚,又拉着白衣男子的手,声音欢悦又高亢:“师父,咱们快去兰园,将那枝头新雪取下来,存到明年便可用来泡南山雪。”
白衣男子按了按他的头,将他拉住,取下披风给他系上,嗔责道:“这般兴奋不顾身体,回头病了谁来照顾你。”
篱落撒娇般抱着白衣男子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师父疼我,定会照顾我。”
白衣男子怕痒,将他手捉住,点了点篱落鼻子,笑道:“淘气。”
雪下了许久,整个南山都被一片银色覆盖,篱落病了,白衣男子煎了药坐在床头喂他喝。
篱落一张小脸红扑扑,声音还有些沙哑,望着师父咯咯笑:“师父平日身上都是兰花的幽香,今日满袖皆是药香,都好闻。”
白衣男子不理他,放了药碗,伸手覆在篱落额头,烧退了些。
篱落觉得师父的手又软又凉,摸得他舒服的很,顽皮地从被里钻出了手将师父的手握住往脸上蹭。
白衣男子屈指敲了敲篱落脑袋,篱落吃痛放开了手:“师父,好疼啊。”
“不疼不长教训。”说罢将篱落手捉住塞进了被子。
*
六、杜衡,兰卿
深山岁月长,秋去春来,杜衡居檐前的槐树开的正盛。篱落已长成了少年模样,眉眼越发深邃,少年独有的清朗声音多了一丝沉稳:“师父是不是不会老不会死?”
仍旧是那抹白衣,长长的发披在雪白的颈后,闲适坐在槐树方席前,在一地槐花中读一本诗集入迷,闻言抬手轻轻拨了拨百无聊赖趴在他腿上的人的脑袋。
篱落像被主人抚摸的小狗一样舒服地眯眼,又道:“这么多年师父一直未变,可我是个凡人,会长大,会老,会死。”篱落说着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拉着白衣男子的衣袖,问:“师父,以后我不能陪你了怎么办?”
白衣男子握着书卷的手一顿,看向篱落的眼柔了下来,他笑了笑,好似那初春融雪:“在九幽之地与人间交界处有个地方,能看见人的前世,人若想知道前世因果,便会去那里,你若不在了,我便去那里等你来找我。”
篱落看得痴迷,听罢又担忧道:“可我若转世投胎了,如何认得师父?”
白衣男子想了想,从怀中腰间取下一块兰纹玉珏递与他:“这块玉珏会跟着你生生世世,见到它,我便会认得你。”
篱落有些惊讶:“师父,这是你多年贴身之物,我从未见你取下过。”
白衣男子做为难状:“那怎么办呢,为师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若不要,便还给为师。”
篱落忙宝贝的贴在胸口不给他,白衣男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