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府,康沅手持铜锣,在炙火泉边上驻足眺望。
虽名为泉,但实际上炙火泉并无一星半点的水,据说混沌初开之时,盘古斧尖蹦出的一粒火花引燃了鬼府浓郁的浊气,从此这片烈火再没熄灭,从上古至今日夜焚烧,成为了整个三界最为炎热干旱的一处炼狱,只是鬼火幽蓝,远远看上去像水面一样波光绚丽,故而名为“炙火泉”。
而此处,正是时崤百年来的疗伤之地。
炙火泉的泉眼之中,时崤赤裸着上身打坐疗伤,跳动的鬼火将他团团环绕,炙火泉灼烧时释放出纯粹鬼力,是他吊命的依赖,但相对的,也必须付出代价,时崤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着烧带来的巨大痛苦,却无法离开半步。康沅远远地看,只能偶尔从火舌摆动中看见自己主子紧闭双眼、强忍痛苦的神情。
外头闹哄哄的,是成群结队的背叛者想要涌进来。
——主位长久的空缺,以及接二连三的篡位事件,让那些鬼魂渐渐忘记了时崤从前的手段与威严,终于在忍耐的百年之后按耐不住,想要群起谋害旧主,将鬼主宝座握紧掌中。
或许该庆幸先头几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单枪匹马靠近时崤,以致被时崤出其不意反杀,只剩下这帮子乌合之众,成群结队的来,却被炙火泉高温阻挡在洞外,不敢贸然靠近了半步,否则,单凭一个康沅和强弩之末的时崤,怕是难以顺利从中脱身。
不过……
康沅垂头丧气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兜。
这样僵持的局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时崤恢复全盛还需要足足九百年时间,鬼府变天,是迟早的结局。
也是因为这场群起暴动,康沅才会一时冲动,将黑鸦羽送至仙界向那天帝请求支援。掰着手指头数数,已经过了五天了,那头没有传来任何回信,看来奢望不可倚赖,仙界果真百般不愿意贸然干涉这些事宜。
炙火泉的蓝焰跳动了一下,似乎也对外头的不善有所感知。
“当——”康沅敲响了锣面,有些犹豫地唤他的主子,锣声荡漾开来,穿过火海送进炙火泉眼。
时崤面无表情地睁开双眼,一对黑沉沉的鬼眸被蓝光照得妖异。
“康沅。”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感受什么,目光便不明显地凝起一分严肃:“……黑鸦羽,你送到了何处?”
“殿下……”康沅神色为难。正欲狡辩几句,却对上时崤抬起的目光,便委屈地收了声,无话可说。
恰是同一瞬间,炙火泉忽起狂风。
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郁鬼力席卷而来,刮地炙火泉里的火舌也伸长了往外窜,康沅一时愣住,知道被火舌燎了一下手背,感受到尖锐的痛,才想起烫,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空气好像在道道诧异的目光中变得静止。
一团温和的、明亮的白光闯进炙火泉上空,谁也没有注意它从何处而来,只能看着它雀跃地环绕周边几圈后,迅速靠近到泉眼中心。康沅眯起眼睛,只见光团四散,不多时又重新聚齐,伴着巨大的威压,最后熄灭在时崤胸前。
某股许久未感受到的的、令人胆战心惊的鬼力散开到整个鬼府。幽蓝鬼火在这样恐怖的力量面前似乎都变得孱弱,外头原本闹哄哄的鬼群也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有鬼气稍弱的,已经远远朝着泉眼的方位跪下,做出五体投地的臣服姿态。
在这个瞬间,所有鬼都清楚,在缺位了百年之后,鬼府那位强大的时崤殿下再度回来了。
唯有时崤自己不悲不喜,花了一会儿适应鬼体内充沛浓郁的鬼力之后,他站起身,披上惯穿的黑袍,踏上烈火自动让出的道路,一步步走出泉眼。
“——他把混沌丹送回来了。”时崤皱着眉对康沅道,声音竟是很轻。
“混沌丹……”康沅瞠目,喜色与惊色混在一起,显然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局面。想了想,又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黑、黑鸦羽是送到天帝手上,并未让浮泽仙君知晓,那天帝那般护着仙君,应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时崤瞥了他一眼,不过倒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站在原地,半垂下眼睑,深深地嗅闻着周边有些水润的空气。好半晌后,却是眯起眼睛,愉悦地笑了起来:“混沌丹在他身上百年,如今回到本座身上,也早已浸满了他的味道,。”
“既然如此,为了公平起见,他身上也得重新染上本座的味道才是。”
“康沅,你说呢?”
康沅收起铜锣,极低极低地垂下头,“殿下所言极是。”
……
仙界,清池居。
混沌丹离体,浮泽脸色煞白,踉跄退了两步才靠着桥柱勉强站稳。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仙魂的虚弱,饶是有天帝施法相护,却还是连周身仅剩的几缕仙力都承受不了,胸口被压得几乎不能呼吸,必须仰起头喘气,才不至于窒息。
众位主事仙君站在五步外面面相觑,承德在一边颇有担忧,想上前,却被摇摇手拒绝了。
“浮泽。”天帝示意承德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