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清池居朝高座方向下跪的时候,时崤都不曾表现出如此的低姿态。
说不错愕是不可能的,浮泽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时崤的脸,却见对方朝他笑了笑,挺直起肩背,又恢复了如常的姿态与神情。
天兵们已经快来到他们身边了,他却毫不在乎,迈了小半步贴上前来,把吻落在浮泽的眼皮上,然后调侃了一句:“阿浮的眼神真可爱,是在勾引本座毁约吗?”
浮泽没来得及退后,只得急急垂下眼睑,沉默。
“……仙君,鬼王殿下。”两步之外,天兵们不约而同站定,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如何?那魔物已经被关押进蛮荒了吗?”
“嗯。”时崤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就回仙界交差去罢,尽快治治身上孽力入侵的伤势。”
“那仙君与殿下呢?你们的伤势……”
“——至于你们的仙君。”刺啦一声,是时崤沿着自己袖摆边缘撕下一条布料,他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头领的犹豫,双手绕到浮泽脑后,环抱似的,替仙君把散落的发拢住束起,“且还得再借本座两日。蛮荒之门关闭后,入口需要时间自行收拢,而后才能重新锁下界碑。所以,在此之前,只能劳烦仙君陪本座一同守候在此了。”
方才浮泽浑浑噩噩地被时崤按在怀里,没能看见作战的场景,此时听闻他们的对话,侧头看去,果真见天兵们身上都带了或多或少的伤,伤口平整,没有血迹却泛着灰紫,大抵是被孽力形成的风刃割破。
他皱起眉头,再去看时崤,倒是没有在对方身上看见类似的口子,只有那指尖留下放血的两道口子,血迹已经干涸凝固。
时崤对上浮泽的目光,便眨眨眼,问道:“怎么了?不愿意留下,还是不相信本座?”
浮泽立马挪开视线,摇摇头。
他知道时崤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说谎,况且蛮荒的入口就敞在大家身后,界碑也未完全恢复原样,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他只是……
有那么一小会儿的踟蹰,但也没有太久,浮泽就侧身朝着天兵们点点头,顺着时崤方才的话交代:“我没有受伤,就按鬼王殿下所说的,几位先回去通报和治疗吧。转告陛下不必担心,界碑关闭之后,我便回去复命。”
“届时本座也该自行返回鬼府,若无意外,往后不会再与仙界有任何纠葛,代本座向天帝辞别。”时崤在旁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是!”
这里是海的边缘,似乎离日轮也特别的近,烧得通红的火球慢慢下沉,水面拥抱着暖色。浮泽目送天兵们披着夕阳消失在天际,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还未归位、作为“宴江”生活在人间时,每日也是踏着这样的夕阳,一步步回到自己的草屋。
怀着对鬼王深深的恐惧,又不得不主动步入到对方怀中,献上自己的灵魂,和rou体。
时崤从背后抱了上来,体温与在人间初遇时一样冰冷。
浮泽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做出一个想躲又不敢躲的姿势。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重新放松下身体,故作镇定地要去推自己腰间的手臂。
却被对方揽得更紧。
“真好,还能有两日的独处,可以同阿浮好好道别。”时崤低下头,把脸埋在浮泽肩颈。
“若非阿浮对我只有抗拒,我也舍不得就此放开你。”
“不过也怪我,一开始对阿浮太凶了,现在也不过自食其果罢了。”
这大抵是第一次,在他们这般亲密的姿势中,浮泽没有从中感觉到那种霸道而强势的压迫感。他有些不知所措,藏在袖子下的指尖本已凝聚起金光,却还是悄悄熄了下去,没有再去做推开的动作。
但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时崤等了许久,最终只是叹了一声。
而后又莫名低笑出声,小幅度地蹭蹭浮泽:“现在我没有用处,就不顺着我了?”
“阿浮归位后没有从前那么乖了。”他没有抬头,只凭着感觉去牵浮泽的手,胡乱把对方几根手指合着一角袖子攥进掌心,握得很紧,“不过,即便你只是逢场作戏,行船那几日我也是欢喜的。”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带着他的尾音消失在海面上。
一夜无话。
时崤不止为何异常的沉默,而浮泽盯着蛮荒入口守了整整一夜,到次日正午时分,确定那挂在虚空中的裂口有在慢慢收拢,才愿意稍稍放松下来,靠在树下歇息了一会儿。
自离开仙界的那日起,他的神经就绷紧着没有一刻放松过,这一闭上眼睛,竟真不小心睡熟了过去,乱糟糟的梦境把意识吞噬,再醒来的时候,天地间已经暗成一片深蓝,身后靠着的树干变成柔软的胸膛。
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辨不开现实与梦境。
时崤倒是已经敛去了昨日的情绪,变回那个霸道强大的鬼王,见浮泽睡眼惺忪的模样可爱得紧,忍不住侧过头把他脸颊上的rou叼进嘴里,含糊道:“果然本该把你掳回鬼府,用链子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