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泽与时崤同时顿住,远处的天兵们也齐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头,只见海面已经搅出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原本已经停靠妥当的船慢慢晃离了沙滩,甲板上安置圭风的地方正被雾蒙蒙的邪烟笼罩。
一声清脆的炸裂声,在雷鸣的轰动中听起来不甚明显,随后就有银白色的碎屑从邪烟中炸裂崩开,一半落进海里,一半滚落到沙滩上,砸在浮泽的脚边。
仙界特制的囚笼……碎了。
浮泽抬脚就想重新返回船上。
“鬼府的链网还没被挣开,能撑上一会儿,先用术法压下去。”时崤敛去表情,眼疾手快拦下浮泽要往那边去的身势,“阿浮,不能靠近它。”
到底是统领了鬼府近千年的上位者,他的声音有种让人信赖的力量,浮泽刹住脚步,迅速反应过来,双手结了个法印,便见数道淡金色仙光从指尖升出,破开邪气,钻入到黑雾当中。
也是怪异,他的仙术竟不与那鬼府法器相斥,穿过黑雾之后,直直覆上了链网的网眼。仿佛本就是一体之物那般,两者的力量同时爆发,齐力把圭风的力量压弱了些许。
“吼啊——”
黑雾中的声音半像野兽嘶吼,半像幼儿啼哭,刺得人脑袋发疼。金光驱淡了邪气,隐约能见到圭风畸形的身体在网下扭动,随着灰雾的每一次收缩蠕动而融化、化形,最后蜷缩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婴孩剪影。
浮泽的心跳越来越快。
仙法的压制只是暂时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秒被圭风打破。
“马上准备列阵——”天兵头领顶着劈头盖脸的风朝麾下大喊。
海浪高高卷起,被风吹得四散,而后像雨滴一样落了下来,浮泽余光瞄见时崤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来不及多想,咬牙又将几道仙气凝于手心:“船是凡物,只怕承受不住圭风孽力的重压。”
时崤颔首。
鲜血从他的指尖汩汩流出,却不往下滴落,而是被鬼气包裹着漂浮在半空中,缓缓连成一道细细长长的血线。时崤微微挥动,那血线就朝着邪烟的中心方位被甩了过去:“我先把圭风拉到岸上。阿浮继续施法压制它。”
“好。”
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谁也不会相信仙与鬼之间能有这般的默契。一金一红两道颜色刺入到孽力组成的漩涡中央,将圭风连同链网牢牢捆绑,圭风在剧烈挣扎中,身体被金光灼烧出道道焦痕,而红线则趁着它自顾不暇的空隙钩住铁网迅速收紧,在甲板上粗暴拖行,所过之处,木板吱呀吱呀地留下不堪重负的痕迹。
大船摇摇晃晃,破裂声越发频繁,整个甲板、船舱都爬满了裂缝,海水汹涌倒灌。
终于,在船只彻底解体的同一瞬间,时崤眼中骤然映出诡秘的红色图腾,连接指尖的血线疯狂回缩,高高抛起那一端的圭风,越过船舷,重重将它摔落在岸边沙地上。
圭风吃痛,抬起头,从网格间隙中露出一双没有任何神智却又充满怨毒的鬼瞳。
时崤没有收回余下的血线,而是就着浮泽仙术的走势,又绕着它捆了几捆,把那浓郁的孽力又勒散了开去。
“仙君!浮泽仙君——!”天兵在身后远远地喊。
浮泽回头看去,时崤在边上似有所感,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后腰:“先过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浮泽犹豫了一下。
“界碑是仙界设下,必须由仙印激活,我很快回来,你……万事以安全为首。”
见时崤点头,便不再多加拖延,转身朝岛屿中央奔去。
——那儿,天兵们已经做好了启动界碑阵法的准备,几株巨木在狂风中屹然不动,等着仙者力量的开启。
浮泽踏入光圈,坚定地步入到树干之间,整个阵法的中央阵眼。
枝条在头顶上组成残缺的阵法,天兵们围站成圈,在阵脚上灌入仙力,须臾间,就有道道金色光圈在沙地上浮现,梵文绕着浮泽的双足流转,带着震动人心的庄重与圣洁。
金光暴涨,界碑余留的仙力阻挡住了海风,浮泽飘飞的发丝与衣袖渐渐平复下来,妥帖地垂在身侧。
他将手掌向上摊开,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玉印,法阵之力瞬间越发汹涌,梵文以rou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把他环绕包裹,渐渐托着整个身体飘浮在空中。浮泽深吸一口气,抬头,注视着头顶上的枝叶抽条展开,离自己越来越近,组成越来越完整的法阵。
终于,在最后一笔线条首尾相接的时候,他抬起手臂举过头顶,把“钥匙”嵌入到光阵中央。
疾风劲吹。
光墙散了,原本凝聚在阵中金光飞散到整个岛屿每个角落,浮泽一个分神,被风吹得微微踉跄,才勉强平稳地落回地面。
金光淡去,视野重新恢复,却见周围风景已然变了一个模样,这岛上哪还有什么白沙巨树?满眼都是嶙峋凸起的礁石,石与石之间填满了鸟兽的骸骨,空气中满是荒凉的味道。
这才是人鬼两界接壤处原本真实的模样。
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