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我就像被太阳晒蔫的韭菜,东倒西歪靠在车厢里,听羽十一缕析现今情状。昨日的震惊尚在脑中挥之不去,我郁郁得无以复加,半边神思沉浸在酸酸麻麻的喜悦里,另半边泡满了重重心事。
想问他怎么不把话说明白些就走了,靠我自己想,真相何时才能水落石出?
是属下疏忽。羽十一听完我的解释,自行领罪。
怪不了他,我这副无灾无病的身子八百年不抱恙一次,上次看大夫是因为功力见涨,可那是遇见景初之后的事了。由此一来,我自己都得怀疑中毒一事是否为真。
没了在凉州继续耽搁的理由,我即刻启程去办正事,行程早已烂熟于心,思绪晃来晃去,落回景初身上,我问羽十一:“你那时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吗?”
他答道:“不。”
“嗯?”我今日定当追究明白。
“属下确实没查到景公子,”他答道,“但那日之后我放了些假消息,果然有人顺钩爬了过来。”
“是——?”
“世子殿下的人。”
堂兄倒是重情义,景初失踪多日了,仍在派人寻他,但总不至于连他亲身来邬城过年,都是为了找景初吧,不然怎么本来没空却突然改口了?
他们主子和替身间的关系似乎好得过分了。
“他怎么敢骂我幼稚。”我想到那张纸条,胸口更堵上了一口气。堂兄这么训我就算了,景初哪来的胆量。
那日河边他不动声色收了笔,袖子遮住细小纸条时,心里可是在笑,笑我即使真捞起了那盏河灯,也不敢把他的大不敬拎出来惩戒?
是我看错他了,温情脉脉都是虚的,原来他跟堂兄真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坏,坏到我想把他狠狠捞进怀里一刻也不放,揉碎了按进骨子里再难分开的那种。
羽十一将我拉回正事:“殿下,景公子的事可再议,我已经在调派人手,还望您自身也多加注意。”
“你怎么不怀疑是景初在骗我?”我苦中寻乐地开起玩笑。
起初疑心景初的是他,时时戒备处处试探,拉着景初套话探师承。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却转了性,好像比起我景初才是他的主子了。
羽十一叹了口气,没接茬,只道:“你真想哪天不明不白交代在荒郊野岭?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我掀开车帘看他,他不知所以地瞪我。我瞧见他鬓边隐有苍色,问道:“羽十一,你当羽卫多少年了?”
他先护了皇兄,又转而照看我,少说该二十年了。
他愣了一下,恢复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再过几年,就不用整天盯着您了。”
“你也能致事?”他窥见太多Yin私,当然不可能安稳回乡。
“不,只是不用拿刀了,”他摇头,“我活得确实够长了,问这个作甚?”
我若有所思地提议:“如果我去找父皇开府,你会回去继续侍奉皇兄,还是跟我?”
“殿下。”他神情肃穆。
“我知道。”
虽说太子在朝中逐渐稳固,但太后一党仍手握重权,多年来官官相护织成的盘根错节是根难啃的硬骨头,他们忌惮父皇,却非现今储君所能敌也。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听从授意,明里暗里走动打点,为拥护皇兄尽绵薄之力。
我还不能离开皇兄,至少不能离祁城太远,应多多少少有所帮衬。
“你说同辈那些废物,哪个抵得过太子三成?”我慨叹。褚连川若有心,勉强有一拼之力,可他早听圣意安守一方,这便是袖手江山的意思了。
没想到羽十一幽黑瞳仁转了转,回答说:“世子。”
幸好我手上捧着的一包桃花酥没在吃,不然肯定要噎着:“……你还挺诙谐。”
他言之有理,是我想当然把堂兄给忽略了。堂兄德才兼备,又承了安南王的好名声,若非一贯体弱又与皇兄交好,赫然是他近在眼前的心腹重患。
我咬了口糕点压惊,也给他分了一块:“别说了。”生怕他的下一句话是,我那宝刀未老的皇叔要打上去了。
随着战后长久的安土息民,近年来五谷丰稔,父皇肃清朝政,连着翻了几道法案,又批下多道工程,大有一扫天下之势。
云河中下游本常年水患,随着河道清淤新堤修建,两岸已是焕然一新的繁闹欣欣之景;柳州田壤栽着我从未见过的芽,不知是何时培育的新种;只有砚山寺里的和尚一如既往不近人情,让我前去祈福的几天过得苦不堪言。
我能将吹得天花乱坠的文章信手拈来,到了真该夸奖的时候,下笔却模糊了实感。并非没有查到任何暗昧之事,但小打小闹的程度还配不上这方细绢这支香墨。
“会不会显得太敷衍……”纠结着,我将文辞修得平淡务实了几分,问羽十一,“朝中怎样,皇兄可有传话?”
他答道:“太子殿下说,越山国下月来使,陛下看重得紧,所以近来朝中那些人都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