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轮椅很快转了向,背朝着台子远去了。乔涴仙发觉老钱走得比平时快,愈走愈快,到最终,有点儿跑的意思了:“怎么,钱有方,你急什么?”
他两个穿过了横街,直往轿车的方向去,然而正到着车头,忽而一转了向,进了巷子。
乔涴仙在轮椅上颠簸得厉害:“钱有方,你昏了头了?钱有方!”
乔涴仙猛地拍了扶手,回头一看:
元吉朝着他,将一根食指挨着嘴唇,笑模笑样地呲牙:
“嘘——!”
乔涴仙的喉咙顿时堵了住,眼睛随之左右地一颤:“你、你……”
元吉的手心摸着他的脖子,朗声笑起来:“朝前头看吧!当心跌了!”
约到了巷子里的半截处,乔涴仙终于停下来了。
他抓紧了两把扶手,方才元吉推着他跑,也不知累的谁,他的面上倒是不由分说,先赤红地发热起来。
“你、你,你妈的——”
他猛地扭过头,话音还未对着元吉,然而元吉已经松了手,走到他的面前,先蹲下来了。他仰头看乔涴仙,额心滴一颗汗,滚到他的眉目间,显得光亮闪烁。
乔涴仙直看着这滴汗划过元吉的鼻梁,才记起自己是该大发雷霆的。他捏起个白拳头,忘了落下去。
元吉看他又断了弦,顺道就将他的手拉过来,喜笑颜开了:“别揍我,我找老钱借了你一会儿,你可别生我的气啊!”
第19章 春风舌底
元吉拉着他的手,稍微用了气力。乔涴仙气血冲撞,耳朵里一时轰鸣。眼见着毫无防备,骤然向前一倾身。
隔一条街的叫喊声音,此刻被巷子的灰绿墙砖阻拦,风一吹,就变得零碎。
元吉的眼睛深刻,瞳仁浑黑地凝聚着,迎着太阳光,里头喜气洋洋。乔涴仙想注意去看,然而他很快回味过来,眼睫就匆忙地一扑闪。他挣开了元吉的手,将身上一掸。他脑袋别过去,气焰没有了,调门独高:“别拽着我!”
元吉不和他计较,还是笑。他两个胳膊抵着腿,稳当地蹲着:“怎么,你说什么,我就非得听什么吗?”
乔涴仙原本不看他,现下一记眼刀剜过来,又拔回去,冷哼一声,气息平了:
“确是不必听我的。你是有本事的,正经是夏家的听差了。”乔涴仙的手臂扶着,将轮椅转过了边,有拒绝讲话的意味。
元吉心里有些发笑,乔涴仙这态度实在矫揉造作,因为望之即明。
他看着乔涴仙一张脸,想不通如何才能长得这样又倔又漂亮,左右浑不似个老财。元吉点点头,看热闹一样地,顺着他讲:“是啊!待会儿,还得送夏太太和她们家丫头回去呢。”
乔涴仙的脑袋很诧异地一回转,而后用力地侧一边去了。他侧了不多久,胸膛原本一片纸一样的,如今膨起来,在吸气。
元吉一句接一句:“夏太太待我很好,”他饶有兴趣地看乔涴仙的嘴唇越憋越红,“她是既不骂我,也不给我摆脸色的。是了,”元吉一眨眼:“她是南方来的,喜欢喝鱼汤。”
这弦外之音响亮,乔涴仙一张白脸云蒸霞蔚:“很好、很好,她是个好太太。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必和我说!”他终于坐不住,屁股底下的褂子布被他扭得发皱,立刻就要调头:他妈的,原来他和谁都来这一套!
元吉大大方方,伸出两个手,将乔涴仙的轮椅拧正了。他乐不可支:“怎么,别人待我好,你反倒不乐意吗?你这也太小气了!你该巴不得大伙儿都对我好,我就好不缠你了!”
"我——!我小气?放你的屁!"乔涴仙的道理讲不过他,力气比不过他,衫子尾低旋了一圈,被迫就与元吉四目相对起来。元吉越笑,乔涴仙越气得挣扎:“你走开吧!”
末了元吉笑得干脆坐在了地上,面对面,封住了乔涴仙的去路。他想逗乔涴仙的闷子,招数实在太多。
但他没有笑多久。最终他只是仰着头,看着乔涴仙,他记起小麻雀对他的劝告,声音不自然地,就渐渐地低下来。
他其实不太捉摸得透乔涴仙。他想起他雨天里去捞鱼,水面翻起来的波,底下可能有活物,却又或空无一物。
日头往西,要黄昏。这颜色为元吉敷了薄光,令他像个无可奈何,不入佛眼的俗僧。
“你看,老久才能见你一回,好歹让我仔细看看你吧?”元吉好像闹得够了,所以胸前略一起伏:“我说——乔涴仙?”元吉念他的名字,有一些试探的熟稔。
镜观喜世台的方向忽而传来了一阵喧哗,叫喊相当热闹,浓稠地飘过来。
元吉慢慢地移去视线:“是小梦蝶,演完了。”
乔涴仙的眼神有一些躲闪。他借着热闹未竟,一噘嘴:“你很喜欢看她不是?你要想接她下台,现在就去,随你的便。”
“真的随我?”元吉抬起眉毛。这种话他听了太多次,这是头一遭诘问。乔涴仙没料到,略一怔。
元吉起身,复蹲在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