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忍俊不禁,然而夜太深静,他又恐怕将乔涴仙吓着:“好看不许看?”
这话化干戈为玉帛,乔涴仙低着头,脸上色彩丰富:“不正经!”
元吉不提结工钱的事,那么乔涴仙也不提。这两个人仿佛有一些默契,什么与眼下事情无关,就从什么讲起。
元吉走去乔涴仙的桌前,两手撑起来:“我听老钱讲,你这闷了一天啦?”他走动到乔涴仙的旁边:“不憋得慌啊?”
乔涴仙闪躲不及,在元吉的身边僵住了。他好似因为方受了褒奖,底气不足:“没有的事。”
元吉一矮身,蹲着了。他总喜欢蹲在乔涴仙跟前,仰着头看他:“我今早上出门,看见塘子里荷花儿打苞了。今年太阳好,看着过段时日就要开了。”
乔涴仙每次不得不低下脑袋看元吉的时候,眼睛就要时不时地一扫开。他总觉得看久了,就哪里不大对劲:“开就开了吧。到它的时候了。”
这花命硬,一开一大片,与乔涴仙物以稀为贵的审美不符。
元吉笑起来,自然地将乔涴仙的手拉住了:“你要不要去看?到时候开了花,我带着你去瞧头场?一年可就这么一阵子!”
乔涴仙一扭头,光会眨巴眼睛,旁的地方就都呆住了。
他记起从前看的一众罗曼蒂克史,里头写穷小子使尽解数,想出的全是穷办法,什么唱唱歌拉拉琴,摘个花偷个果,实在丢人得紧。他想他若是闺秀,必不去上这些穷鬼的当。
是以他垂着个脑袋,吞吞吐吐:“你也就只能叫着老钱,让他开车载我,你能怎么着?”
元吉脸上舒展:“不必。不带他。我和你,只我两个去看。”
乔涴仙一听,手在元吉的手里,虚弱地挣,又不抽走:“好笑!我凭什么和你去看?像什么话?”
元吉高兴起来,眉目间就有光采。他抬一边儿的眉毛:“你怕人看见啊?你要怕人看见,我就把你偷出去好了!”
乔涴仙被他牵着,后脖颈子发热:“鬼话连篇!”
元吉不言语,光把乔涴仙的手揉了一揉。这行动放在从前,他是不敢想的。然而如今乔涴仙却不做声,脑袋撇向另一边去,掩耳盗铃。
座钟敲了闷声,乔涴仙如梦初醒,收回手,从屉子里翻两张钱出来,悄没声地递出去。
元吉接过来,冲他一笑,转过身,肩膀宽阔地舒展着,被门外的光线勾出几道轮廓。乔涴仙看着他走远过去,忽而扬起了脖子:“哎!”
窗子没关,一声喊将夜风引进来。桌上摆的书,一页一页,簌簌地翻。
乔涴仙望着他侧过来的鼻梁,与头一次见面时候一样,笑起来就显得更高。
“你、你说话算不算话的?”
第22章 君思我
元吉自打这么一走,很有几日未再造访乔府。
乔涴仙晚饭吃得心不在焉,喝几口汤就离了席。概因他胸膛里有事情饱胀着,给他抵得不饿了。
他在晚饭间隙,听见钱有方播报了一些坊间轶事:譬如警长的女儿出嫁,譬如夏府老爷找了小,譬如不少人挤去塘岸,是去看荷花。
乔涴仙送到嘴边的汤一停:“开了呀?”
钱有方兴高采烈:“开满啦!”
这碗汤自此错失了被乔涴仙喝掉的机会。
乔涴仙晚上瘪个肚子,沐浴完毕,说今日早些休息。他打发走了一干听差,独自到书房倚靠着,摇一把绢丝折扇。因为点了沉香片,扇的风就有幽幽气味。
他摊开画报,此刻书房就是他的神龛,他在里头静止住了。众人对他背信弃义的事情其实太多,偏偏乔涴仙这一回却往牛角尖去了:既办不到,就不要讲给我听呀!
他在牛角尖中遨游,游得夜渐深沉时候,才终于觉出了疲惫。他一卷画报,向墙角的篓子里一扔,没扔中,木篓子打着转,磕得门背噔噔地响,这门就在此刻轻轻地一旋,打开了。
“乔涴仙?”
门后头的人经月光一映,笑眉笑眼的轮廓就出来了。他轻手轻脚,走去乔涴仙的桌前:“见着我就发脾气啊?”
乔涴仙此刻靠在椅上,背板直着:他以为自己一时间做清明梦,故而竭力地要醒过来。然而元吉撑着桌子,冲他一呲牙,乔涴仙顿时气进丹田,魂魄归元了:“真——真是——”乔涴仙猛一吸气,胸脯一抬,左右摸不着东西,拳头举起来,却不落下去:“混账!你还真敢过来?”
元吉左右躲,呼喊带笑:“得了,得了!”他绕到乔涴仙面前,接着三下五除二,将他的背托起来,另一手臂横抵着他的屁股墩儿,一使劲,将一个张牙舞爪的乔涴仙抱在身前了:“哥哥说话算话!”
这动作行云流水,乔涴仙的眼前一晃,只觉得头重脚轻:“哎、哎!”他力有不逮,不得不弓着身,抱住元吉的脖子:“你妈的,你疯了!?”他一拍元吉的肩膀:“把老子放下来!”
元吉扬起脸:“你这辈分可全差了!我不答应你了吗?我把你乔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