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材的事他倒摁下没说,再不讲情面,丁海闻也不是不讲义气的人,从工程公司转了正,他依然对景方在最困难时给予的帮助,心存感激。
『景工!这个报批文件今天下班前要送到开发区管委会!我去跑一趟!!』丁海闻从工地巡场回来,安全帽下面全是蒸汽,看到桌子上的文件才如梦初醒。
『不急不急,喝点茶叶。』景方悠然地提着大茶壶给他倒满了一瓶子,『我刚看见了,我叫了个跑腿。』
『什么跑腿……』茶叶又浓又苦,仿佛把整棵茶树不分新叶陈叶全剃了下来。
简易房的门很轻,一敲就飘开了,胡一平的寸头脑袋就探进来:『工程部是这间吗?有人要快递材料吗?』
第44章 重逢
丁海闻是个乐观的人。
他把过去全都理智地放下,记成美的,他跟一饼在最好的年纪里厮混的日子,无疑是他最珍贵的回忆。
彼时他应是富甲一方,而后归田园居,也不选别处,本着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的人生信条,还是得回去老东山,把千年的樟树圈进自家院儿里。胡一饼那家伙说不定跟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结婚,生儿育女,劳作而清贫,却可以跟他重新开始一段,更成熟的友谊。
他还心心念念,总不难完成,胡一平12岁的愿望。
「想跟阿闻做一被子的朋友」
个中巧合都能让丁海闻梦回少年时笑出声——这时候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胡一平看起来还是十九岁的样子,虽然在微妙的地方有些很难捉摸的变化,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还是记忆给他捏造了一个更粗糙朴实的回忆,眼前的一饼少了点可爱样子,多了分Jing神帅气,而他一时间却只想到自己。几天没剃胡子,头发半天就让安全帽压塌了,又被汗一蒸,一绺一绺地粘在额头上,工服一开始就不合衬,从室温40来度的现场做人体蒸笼回来,深蓝色的棉布上结出一片白花花的盐霜。
而胡一平的鸭舌帽从门口探进来时,他都没有第一眼认出来,照样捧着发黄的塑料瓶大口喝茶,喝得太快都漏了些进领子里面。
『闻,你把报批文件给他。』景方放下茶壶,指指点点地招呼他,『你给他那个单子上写清楚,送到建委会哪栋楼几零几,毛老师的电话你也写上去——闻?』他只看见丁海闻立在原地,茶水浇shi了前襟,半张着嘴瞪着门口,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门口那个「跑腿」也差不多,背着光像一道影子,插在那当起了门神。
『怎么了?』景方觉得有些好笑,门里头这个说不定中暑了,门外头那个也是吗?
『阿(一)……闻(饼)?』丁海闻更迟疑些,上前去掀了小哥的帽檐露出一头汗津津的毛寸,才叫出第二个字。
景方饶有趣味地左右看了眼:『哦哟——你们认识啊,还有这么巧的事。』门口那位他看不清,但是丁海闻的眼神过于浓烈让他有半秒里觉得撞见了小孩子一见钟情的戏码,他把人揽过来,『介绍一下啊,阿闻。』
有很多话,争先恐后地扒着气道口,却一句都钻不出去。
反倒是胡一平那边,被摘了帽子,就傻呵呵地笑起来,小麦色的脸上咧开一嘴白牙:『我还当我眼花了呢闻公子你怎么在这边上班——唉我的天,是阿闻要送材料嘛……等一下阿闻你怎么上班了你不上学吗?!』
『……嗯是……已经毕业了。这是胡一平,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一饼你……回来了吗…在送快件吗…嗯,今天下午四点半之前要送到开发区建委……』他心如乱麻,也不知道挑哪一句说好,甚至没办法直视对方的眼睛,景方又热又沉,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手肘顶在他胸前,两个指头不老实地捻着他的一边耳垂。
『快四点了哦。』景方「好意」地提醒他,『毛老师可是不加班的哦?』
『一(阿)饼(闻)你的(几点)号码(下班!)!』
景方没来由地觉得聒噪和牙酸,只想把材料塞到这寸头小哥手里,然后尽快把这家伙赶出去。
『真的不跟我走吗?』丁海闻装模作样地趴在物料单上,拿一把尺对齐,一只手抄抄写写,景方有点不爽,明天开始他要去另一个工地,倒没有舍不得的意思,但是这家伙到了下班点连回城的顺风车都不搭,让他觉得莫名扫兴,『班车已经开走了哦?还是说你又想在这儿过夜——人会变馊的哦。』
『嗯,没关系,刚才被物流仓的大姐骂了,说我们拿材料太随便,领料单对不起来……』丁海闻说的是实话,又不全是实话。
『在等你的小朋友吗?』景方拉了把椅子来,反着骑上去,包垫在手肘下边,撑着下巴盯着他看,『真稀奇啊,你也会有这种乡巴佬发小。』
年轻人的眉毛皱了皱,却没有表露出不高兴来。
自己在期待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准备好,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都没想好跟胡一饼聊点什么,久别重逢后,除了一地鸡毛他都没有一丝闪亮的生活可以拿出来给他看。
可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