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孤灯长明,天帝穿着单薄的白衣,静静地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看着围绕灯盏飞舞的小虫子出神。
“你怎么和了了一样,傻瓜,明知道会被烧死,还、还要扑上来.....”
肃长琴用指尖点了点小虫子的翅膀,双眸微微失神。
这时四下忽然起了阵阵阴风,眨眼间,几名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兽妖就站在了庭院里。
黑夜和红月联袂侵染了天帝的身躯,但他俊美的眉眼仍清亮如泓,明锐似刀,他坐在那里,八风不动,似乎把天下握在了掌心之间。
“诸骁呢?”听见动静,肃长琴连眼都没抬,只莞尔一笑:“他怎么不来,朕还以为他知道消息后,会把朕撕碎了呢。”
几个兽妖对视一眼,随后寒声道:“狼王有令,让我等看着陛下剥去龙筋,陛下,请吧。”
说着,其中一人把削铁如泥的长刀扔到了天帝脚边。
听着刀子落地的声响,肃长琴面无表情道:“就凭这种废物,也想取朕的龙筋?”
旋即,他皱了皱眉,神色几番变幻,浓重似墨,却又哀凉如水:“尔等不想死的话,便去告诉诸骁,想要龙筋,就让他自己来,让他来求朕。”
上古书卷记载,龙乃天神幻化,龙鳞为甲,可守护四方,龙喉下衔明珠能照耀九州大地,亦如雷电,能使妖兽魂飞魄散,而龙筋入药,能让人死而复生....可龙筋,却是连结着龙血脉的纽带,一旦受损或失去,就不可再生。
肃长琴并非一无所知的孩童,他隐隐能猜到,此时诸骁要龙筋,兴许是为了救那个女人的命.....
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愿信对方会如此绝情,他不信.....诸骁会要他的命。
他想见诸骁一面,想亲口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舍弃朕,救她?
那兽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便取出怀里的东西,粗声道:
“狼王说,既然陛下拔掉龙鳞后也能安然无恙,想必抽去龙筋也不算什么。”
看见他手上的金麟,肃长琴原本冰冷的脸变得有些慌乱,他唇角轻扯,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咽喉痛得发不出声,只能闭了闭眼,化作一声自嘲的轻笑。
“朕....朕不信。”
“朕说了,让他亲自、来见朕。”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话音冷硬又坚定,可那月下的身影却如枯骨飞灰,绝望又哀伤。
“恐怕没这个必要了。”兽妖嗤笑一声,扬声道:“狼王和长老忙着救治三公主,听闻龙筋能入药救三公主的命,他便让我等来取,陛下还是尽快动手吧。”
住口....住口!不要说出来.....
听到他的话,肃长琴的眉眼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整个人仿佛褪色的残红碎片,明灭摇坠,再化成看不见的尘埃。
“住口.....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天帝痛声嘶吼着,他沙哑的嗓音在寒冷的月夜里像无尽的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只听呼哧一声,庭院里的烛灯忽然熄灭,接着庭院里就充斥着一股猩红的血色。
巨大的痛苦和刺激下,天帝已经失去了神智,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耳边只有肉体和骨骼断裂的声响,他莹白如玉的双手变成了刀,沾满粘稠的血水,白洁的衣襟上也满是兽妖的残肢和污秽。
藏身在院子外的栖闻看见这一幕,连忙哆哆嗦嗦道:“快....快去请狼王,快去啊!!”
在他身边的妖仆也被吓破了胆,半晌才挪动双脚:“是,是....!”
庭院里,肃长琴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的龙鳞。
过了片刻,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池塘旁边,把手放进了水里。
那一瞬间,刺骨的冷让他有点恍惚,他抬手摸了摸脸庞,以为自己流了眼泪,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对了,天帝是不准许有泪水的,连疼到血肉模糊时,也不能有一滴眼泪。
肃长琴闭了闭眼,在绯红的月色里,他张开双唇,想要尖叫和怒吼,胸口却含着一种血腥气,让他发不出声音。
过了许久,一双脚突然停在了兽妖的头颅旁边。
面对遍地的血腥,诸骁的脸色有些难看。
“为什么要杀了她?”他走上前,强压着怒火问道。
肃长琴转过身,对上他深沉的双目:“你为何不问问,朕有没有受伤呢?”
说着,不等诸骁回应,他的双唇微微抖动,又轻声道:“诸骁,朕恨你。”
听见那个字眼,诸骁心头一震,眼底慕然掀起浓烈的火焰,他一把抓住肃长琴的肩膀,动作粗暴的把他按在石桌上,怒声道:“你的手脚被我捆着,是怎么杀的她?!”
肃长琴缩了缩僵冷的手指,而后把脸转到了一旁。
“杀她的人不是你。”诸骁用力捏着他的肩,气息渐渐变得粗重:“告诉我,杀她的人他是谁,他是谁值得你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