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今天不會再像那天了,他蹲在一行足跡旁,這不是鹿的腳印,雖然很像,非常的像,可是太大了。
他在林間空地裡找到了牠,一隻雄偉的生物,和栗木一樣的棕色,牠的鹿角高聳壯麗,像是森林的王者。
牠不是一頭普通的鹿,是隻大角鹿,而且非常的大──比他之前看過的都還大,甚至超乎他的想像。牠壯觀的鹿角,其寬度差不多是巴德的兩倍身高,牠的雙眼承戴著超越獸性的智慧。
牠的眼神雪亮,就好像二十年前巴德在森林裡遇見的那位神秘男人。
他怔愣著,動也不動,這隻動物似乎還不知道他在這裡,雖然牠的耳朵好像探測到什麼東西而抽動了一下。牠瞧了四周一眼,然後繼續低下頭嗅著牠的食物。
「我看見你持弓瞄準我的鹿。」一陣聲音飄過巴德的耳邊。
或者只是一陣風?
大角鹿抬起頭,直直望著巴德身後的某個方向,牠全身散發一股超然的優美,緩緩走向他。大角鹿盯著他,雙方四目相接,這瞬間巴德無法頓時瞄準動物,箭身射出去,卻只落在林地上。
巴德轉著圈子,仍然持弓不放,尋找聲音來源。「我……我並沒有打算殺了牠,是牠嚇到我了,」他膽怯地說。「這座森林很危險。」
「當它與對方交談時,危險只來自於揮動武器的人。」
當大角鹿停下來時,男人出現在動物的身後,他的長袍如冰雪一般潔白,圍繞著他隨風飄逸,宛如夏季微風裡的薄紗。長袍的內側有深淺相間的掐絲繡紋,相較之下,布料看起來不會這麼透明。他舉目看著巴德,一手撫摸著坐騎的側身,在他腳下有朵他年輕時看過的花,那朵令他朝思暮想的花。「放下你的武器吧,陌生人,我們都沒有惡意。」
「是你。」巴德照他的要求放下弓弩,因為訝異而放軟態度,意識到對方就是早已被他當作一場夢,從思緒中放逐的那個生靈。現在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上次我來到這裡時,你也讓它開花了,那時我還是個孩子,而你看起來卻一點也沒變。」
「當然了,」男人不以為意,似乎又想轉身離開,現在他的動物伙伴已經不受威脅。「你還不明白嗎,人類的孩子?」
「有什麼好明白的?」巴德把弓弩掛在肩上。「我已經長大成人,而你完全沒有變老。我父親曾說有個種族居住在這座森林裡,外表跟人類很相似,不過他們更高大更美麗,而且他們活著有上千年了。當我還是孩子時,在森林裡曾經見過一個這樣的人,就在這裡,我不得不相信你就是其一。」
男人望著這片林地,好像在思考這番話,他的笑容有所保留,彷彿在談論幾個世紀以前的事。「白蠟樹附近的風鈴草,哎,從那天起你就有所改變了。我始終不曾見你拿過弓或是匕首,而且你也不會隨意摘下花朵。如今你在這裡,一個男人,終究還是放棄曾經看到的。我不會放任你在這片境域裡狩獵,男孩,當然不光是為了我的坐騎。」
巴德噘起嘴,看起來就像他還是十二歲當時的樣子。「我不會殺牠,」他輕聲地說。「而且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我是巴德,來自長湖鎮,三個失去母親的孩子的父親,雖然我來這裡的確是為了獵鹿,好餵飽他們的肚子,但是我絕對不會殺了你的鹿。」
Jing靈聳聳肩,對巴德的說法不感興趣。或說他其實沒看見人類舉著武器瞄準他的坐騎?「冬季這個時期,森林裡這片區域沒有普通的鹿。」他回頭對他說。「恐怕現在你還是得回到孩子身邊,為他們抓條魚。」
他不知道這麼說會不會改變男人的心意。
好,他認輸,巴德舉起雙手表示和平。「我無意要傷害你的坐騎,或是你。那天看見你之後,我每天都來到林裡,只希望能再見你一面,最後還是不得不打消對你的想像。我把我的名字告訴你,難道你不告訴我你的?」
男人不為作動,緩緩轉過身來,他沒有表情的面容隱約透露出一點疑惑。這張臉讓巴德感覺這個男人長年來都不曾表現出任何情緒,非常不真實。「我可沒問你的名字,長湖鎮的巴德。」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巴德全身起了一陣哆嗦──好像對方放棄了某種私人的力量,並將這股力量授予他。「是什麼讓你認為這麼做就能逼我說出我的名字?」
「這是一種禮貌,」巴德慢慢走向男人。「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也告訴我你的,然後雙方握個手,因為我們曾經見過,就這麼簡單。我,」他先伸出手,用力一晃。「是長湖鎮的巴德。」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你。」現在男人感覺到威脅,因為對方的無禮,以及被要求透露他不想分享的東西,他向後退了一步,大角鹿也跟著他移動。「長湖鎮的巴德。」
巴德無法往他的方向再踏近一步,雙腳完全不能動彈,Jing靈高揚起頭,一轉身又再次消失。
巴德惱怒地發出哼聲,這個……這個生靈居然把他當成無賴一樣打發掉。他低頭看看自己,其實也能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他穿著日常服裝,一身呆板的灰色和棕色,無論雪歌洗了多少次,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