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搖頭,臉頰稍微摩擦著枕頭。「嗯……光用想像的就夠了。你就跟平常一樣拘謹端莊,靠著床頭坐得筆直,兩腿交叉,手放在腿上。如果你在生時都是這種姿勢,沒死於脊椎病變還真是奇蹟。」
經過許久的寧靜,瑟蘭督伊的外形慢慢浮現,就在巴德的眼前,如低窪的霧氣滙聚在被子上,擴散出四肢的形狀,然後鼻子、披散的頭髮。巴德訝異地抽了口氣,瑟蘭督伊不是靠坐著床頭,他就躺在枕上與巴德相對,頭髮也散在枕頭上,不止鞋子,連同上衣也一併消失,露出圓潤的肩膀,不像平常那麼僵硬。不知為何,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柔和,在燈光下呈現焦橙的膚色。他的眼睛半闔,巴德知道他還醒著,不過看起來快要睡著似的。
「哇,真沒想到。」巴德低聲說。
「是好還是壞?」瑟蘭督伊問道,巴德瞟向對方嘴唇的動作。
巴德下意識點頭。「當然是好的。」
瑟蘭督伊笑了,看起來如此真實,他能感覺到他,他的重量、體溫和存在,無論在空氣中還是床單上。巴德難以抗拒想觸碰對方的誘惑,原本壓在枕頭下的手似乎不受他的控制,開始滑過兩人之間的狹窄空間,掌心向上,像是用指節溫柔地撫摸馬的鼻子,瑟蘭督伊低下眼看著,又立刻別開目光。巴德的手不再往前,當瑟蘭督伊翻回身躺著,眼神疲倦,他只感到一陣心疼。但是他再次回頭看向巴德時,似乎下了某種決心。「把手攤開。」
巴德聽從他的話,慢慢張開手指,把手背貼在床單上。隨後瑟蘭督伊也伸手,稍微懸在巴德的手上,然後緩緩放下,表面上兩個人的手是握在一起的,但是瑟蘭督伊的接觸宛如冬季的陽光,沒有任何重量。巴德愣住了,他希望他們的手指可以緊扣在一起,彎起拇指握住瑟蘭督伊的手背。
「對不起。」瑟蘭督伊說。
巴德抬起頭,有些訝異。「為什麼道歉?」
瑟蘭督伊聳肩,動作非常輕微。「感覺不真實。」
巴德望著他,而瑟蘭督伊只是看著他們的手,不願與他對視。巴德的心裡有種感覺在膨脹,灼熱和渴望,想將瑟蘭督伊的痛苦抽離,煙消雲散。
無聲的嘆息後,瑟蘭督伊的身影似乎消退了些,蓋著巴德手上的那隻手越來越透明。「這些年,我不斷在這些大廳裡穿梭,比起瞭解自己,反而更瞭解寂寞,我幾乎記不得其它事了。」
巴德等他繼續說下去,心中一陣刺痛。「你為什麼不能離開?」他問。
「剛開始是因為我的家人,」瑟蘭督伊輕聲說。「我離不開他們,他們走了以後,我還停留在這裡,因為我相信他們還會回來。久而久之,我就忘了該怎麼走下去。」他每說完一句話就更加暗淡,最後完全不見人影。當他再次開口,巴德仍然無法忽略聲音裡的苦澀。「我已經不記得生活平靜、有人陪伴的感覺了,也想不起觸摸別人或被觸摸是什麼感覺。」
巴德把手伸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但是只能摸到平滑的空床單。
「我很希望我可以碰到你。」連他自己都很意外會這麼說,然而這句話脫口得像呼吸一樣自然,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身旁維持了很久的沉默,久到巴德以為瑟蘭督伊已經不在了,不過隨後對方說話了。「如果可以,你會做什麼?」
瑟蘭督伊的語調有點耐人尋味,有種如履薄冰的警惕。巴德很想看著他的臉。「嗯……我會先從握手開始。」
他聽見瑟蘭督伊的笑聲。「握手?太正式了吧,至少也該來個擁抱。」
巴德笑道。「那是接下來才要做的,不用急嘛。我會先慢慢靠近你,直到我可以確定而你也相信自己是真實的。」
「我喜歡這樣。」瑟蘭督伊頓了一會。「然後呢?」
瑟蘭督伊的聲音讓巴德全身一陣輕微的顫抖,他可能在暗示什麼。「我會摸你的頭髮,看看是不是真的像看起來的一樣柔軟。」他現在就可以想像髮絲纏繞指間,順著他的手移動和散落的畫面,以及捧著瑟蘭督伊的頭皮可能會感覺到的溫度。他想像將頭髮握在拳頭裡會是什麼感覺,這回不再克制自己的幻想。他的心隨回答的每句話越跳越快,他都不知道心裡原來就藏著這些想法。「我會撫摸你的臉,感覺眼眶下的皮膚和耳朵的輪廓,再從脖子上的脈搏到喉結的凹處。我會……」他突然結巴。他知道再來會做什麼,可是話就是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剎那間房間裡變得空曠,非常冷清,只有他的聲音在飄蘯,天花板如同空白的畫布,繪上了月光。「抱歉,我不應該……」
「我會吻你。」
瑟蘭督伊的聲音很輕柔,卻有什麼流連於表面下,引起巴德的下腹一陣躁動。他吞了口口水,喉嚨很乾。「我會吻你……」瑟蘭督伊重複說道,巴德聽見他笑了起來,就連他也被自己嚇到了。「從你的額頭到眼皮,再到嘴角……然後是你的嘴唇。」瑟蘭督伊所說的似乎真的都發生了,他可以感覺到瑟蘭督伊柔軟的嘴唇正在吻著他,感覺對方的齒間和在其下竄動的舌頭。「如果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想這樣吻你,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