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特尔。”他轻声说,“我梦见你死去了。”
“我受我父亲的指引前来见你,我得知你被伟大的智者托以重望。漫游的巫师愿意与你交友,人类王国的统治者愿意承认你的才干。这些事实全都是预示,要我放下自身的傲慢来倾力协助你。”莱戈拉斯作出解释,“不是说你一个人就无法成事,但你必然需要同伴相随左右。一位伟大的国王总要学会如何与别的族裔打交道,幸而你对精灵的部分并不生疏。”
“你看得没错。”莱戈拉斯说,“我被他说中心事,我的心变得不够平定了。我是不能原谅我自己可能犯下的过错。”
“你没有被自己取得的战果冲昏头脑,这很好。”莱戈拉斯说。
他仿佛有些懂得埃尔隆德的做法了。协助这一支族裔将行踪谨慎地隐藏起来是必要的,即使他们远比普通人更强韧善战,但他们像是注定会去不断涉足险境,必然无法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他们逐渐熟悉起来之后,索龙哲尔也几度提起他所听闻过的父亲的死日。阿拉松是与埃尔隆德的儿子们同去的,即使有精灵在旁,也未能阻止他被奥克的箭射穿脑袋。那两个精灵成为了幼子的义兄,与他相伴至他踏离山谷远行。此后他有许久没再与精灵有过比一面之缘更长的交会,直到密林来客对着他的帐篷射出那一箭。
他听上去还像那个恣意行事的精灵,一直都将自己的判断摆在首位,像是对被卷入的别人不屑一顾,索龙哲尔却渐渐懂得他惯于这样做的好意了——他是在给自己揽下全责。莱戈拉斯又一次望着了那把日渐残旧的剑,剑刃上映出精灵的模糊倒影。他也用指尖去碰冰冷钢铁,他的神情间浮起几许哀凉困惑。
“你还挺恋旧的。”莱戈拉斯这么评价。索龙哲尔咧嘴向他笑,他回以微笑时又想起那满是死寂气息的一幕。他在骑行返回王都时、在重返战地时、在那个暴雨倾盆的夜里都想见它,在他们得胜归来后,阴影也未被彻底驱散。起先只是心尖上的一点钉刺,而后它扎得愈来愈深,要他担忧、要他苦闷。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誓言的约制。
完全是为你。”
但精灵的誓言仍然太过贵重,男人想。于与天地同命的首生子女而言,某一个人类的性命不过弹指一瞬,许誓则是将这一瞬给印刻在灵魂中,在往后无尽的时日里不断发出回响。他想莱戈拉斯不应这样轻率地做出决定,他会因此而惴惴不安。精灵将他的沉默与思虑都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会在梦深处重温往昔,或是隐约触及未来的警示。而那些坏的预兆,哪怕只出现一回,也会让他们心有戚戚。莱戈拉斯会在清醒时思及梦中的那一幕,当他行至南方的国境,杜内丹人的后裔倒在血壤上,银星坠入泥泞。他认得那个人类的时间愈长,就愈是容易在清醒时将他梦中所见的画面细节都在脑海中描绘出来。散在脸颊边的乱发,凝滞不动的双眼,仍然攥着剑柄的僵硬的手。他相信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并记得这个,每当他重想起一次,他就更觉得自己应当是有使命在身。
“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男人咕哝道。精灵都那样笃信他会创立一些伟业,他反会感到窘迫。莱戈拉斯露出浅笑,赞许地向他点头。
在这一年的余下的时间里,值得一提的也不过是有几个从北边来的矮人在都城里跟人起了些口角,但双方都并无恶意,争端很快就被平息下去。他们要绕过白色山脉去往更西边,治安官将这桩事讲给索龙哲尔听,莱戈拉斯又从他嘴里听见。于是精灵想起埃瑞博,想起荒芜的战地与破碎的心。
他在夏季末才回来。莱戈拉斯帮他把院里的爬藤养得很青翠,有时会坐在藤架下的石凳上乘凉。这一趟他也只在东洛汗游荡,而未去拜访骠骑之国的都城。他身上未添新伤,脸上的神情更沉稳,但私下里笑得比从前更多。他说希奥顿长高了不少,王子还在继续巡视边界,骑马也骑得比从前更好。
杜内丹人抬起手指,轻轻压上自己的鼻尖。“但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他低声道,“那时你生气了,却不似只在气甘道夫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索龙哲尔在继续向宰相进言。他们迈进一个新的年头,头几个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他的年纪到了二十八,他向埃克塞里安请示能否向北去一趟,森格尔王又来信邀他一聚。宰相给他准了假,他便和几个护卫一同去了。
他不是总跟着索龙哲尔外出。人类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有自己的使命,他无需一直在旁干扰,盯得密不透风也无益于那年轻人的历练。接下来的时间也以相对平稳的方式流逝过去
“跟我多讲讲吧。”索龙哲尔说,“你在那一战里收获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莱戈拉斯循着他的话语去回想,有冰雪与滚落的山石,有飞过山脉的巨鹰;有素来协同作战的同伴,被外族的死亡在灵魂中刻下阴霾。精灵的心是那样宝贵,本不应被并非永恒的事物所动摇。他从战地上离去了,心怀着茫然困惑。父亲的目光随在他身后,并没有要他留下。
“我不确定。”他轻声回答。
精灵的梦境从不会是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