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赴死,对人世之事已全无挂念。倒是维持秩序的骑士们脸色难看,挥着武器驱散跃跃欲试地涌过来的人群。囚车像一条闯入沙丁鱼群的鲨鱼,缓慢却气势汹汹地向前走,最后终于将菲索斯带到了广场上。广场中间已设置好了一处刑台。按照教会的说法,菲索斯被魔鬼附身,必须经由火焰的净化才能得到解脱。
但皇帝以菲索斯并非教徒为由拒绝了这个提议,并下令对菲索斯施以符合他军人身份的斩首刑。现在,准备取他首级的刽子手就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那彪形大汉脸上罩着面具,手中握着半人高的铁剑,看姿态像是刽子手中的老手。囚车的门被打开了,骑士没有催菲索斯,而是等他自己从车里跳下来。周遭的怒骂声沸腾了,菲索斯却面色依旧,迈开步子走上了行刑台。
两名骑士将菲索斯绑在一根立柱上,此时一名教士打扮的男人走到他身边,展开一张羊皮纸,开始述说他的罪行。背叛皇帝、违逆教会、滥杀无辜、奸淫无度……教士每念出一条罪行,台下的民众便发出一阵欢呼。人们的脸上带着茫然的狂热,他们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欢呼,但既然周围的人都这么做了,自己这么做自然没有错。念完最后一条罪行,教士走到菲索斯身边,神色傲慢地质问:“菲索斯,你认不认罪!”教士原以为他煽动了民众就可以威慑到菲索斯,却没想到菲索斯却只是一脸无聊地打哈欠:“说完没有?太阳都要下山了,要动手赶紧吧。”教士脸上一阵青白,凝着眉头提高嗓门:“菲索斯,现在不认罪,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地狱……”菲索斯冷笑,“但愿地狱里没有教会,也没有假正经和伪君子。”教士气得磨牙,放弃了和菲索斯理论。他打了个招呼,两名骑士将菲索斯从柱子上拉下来,推到行刑台前端。原本躁动的人们在这一刻忽然齐刷刷地安静下来。菲索斯抬头扫视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曾经将他吹捧为英雄,如今却期待着他落下神坛,期待着以他的死为开端的狂欢。
望着那些空洞洞的眼睛,菲索斯忽然明白过来,对这些人来说,追捧和贬低并无区别,追捧和贬低的对象也可以是任何人。
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是需要刺激。他们的生命太无聊,所以需要刺激。菲索斯看厌了人群,干脆低下头,看到脚下放着一个草框,大小刚好能装下一颗头颅。他正在想象自己的脑袋掉进篮子里的感觉,手持铁剑的刽子手便走了过来。菲索斯扭头朝刽子手点点头:“有劳你了。”他话音刚落,就被人按着后背跪在了地上。刽子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菲索斯觉得世界忽然安静了。他闭上眼,嘴角却带起了微笑。维洛瓦……我来见你了。菲索斯在心中呢喃着那个他唯一牵挂的名字,准备接受死亡的拥抱。一切喧嚣都离他远去,而故人则站在黑暗尽头向他招手……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触碰到那幻想中恋人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响声却从远处呼啸而来。箭矢破空的声音带来了两声惨叫,菲索斯抬起头,只见伸着脖子等待他人头落地的人群中间冲出了几个人。他们虽然都披着遮住面容的斗篷,但菲索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那些人都是他从前的旧部,是曾经与他一起浴血奋战过的兵士,他们人数足有二三十人,有些人射箭放倒行刑台上的人,有些人则冲向维持秩序的骑士,在人墙上开出一道裂口。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越过了人墙爬上行刑台。他的斗篷被紧随而来的骑士们抓住,他索性解开斗篷,露出正脸来。菲索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
“维洛瓦!”
“菲索斯!”恋人们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在民众的惊呼与骑士的怒喝声中拥吻在一起。与此同时,夕阳刺破了厚重的乌云,一道暖金色的阳光洒在行刑台上,仿佛天堂为两人打开了一道大门。但是,吻和阳光,都只持续了一刹那。
原本已经倒在地上的刽子手不知怎的忽地站起身来,挥着手中铁剑朝两人砍去。千钧一发之际,菲索斯下意识用肩膀将维洛瓦撞开,用自己的脊背挡住利刃的挥击。光芒消失了,鲜血染红了眼前暗淡的世界,菲索斯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倒进了维洛瓦怀里,鲜血从贯穿脊背的伤口处涌出。“菲索斯……”维洛瓦搂着怀中的恋人,眨眨眼,试探性地叫了一句。怀中沉重的身体没有丝毫回应。“菲索斯……菲索斯!!”维洛瓦撑起菲索斯的双肩,呼唤着恋人的名字。可对方却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垂着头,那般颓唐、那般无力。维洛瓦捧起菲索斯的脑袋,他的恋人半睁着眼睛,瞳孔放大,睫毛上挂着血珠,脸颊上也蹭着血,早已没了生气。可他神色却安详,眉头舒展,嘴角微微翘起,似是瞅见了什么令人神往的幻境。
“菲索斯……”维洛瓦又一次唤出恋人的名字,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此时一群骑士围了过来,为首的男人拔出长剑指着紧抱着菲索斯尸体的维洛瓦的额头:“投降吧!你已经被包围了!!”维洛瓦紧紧抱着菲索斯,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你呢!听见没有!”骑士说着抬剑朝维洛瓦头顶砍,可剑挥到头顶却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骑士抬起头,见一条黑烟从地面升起,紧紧捆绑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