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纪阳喧是不知道人吹了个什么曲儿的,只是觉得好听。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倒是他衣袖间的梅香闻得更真切了,与曲相合,纪阳喧眨眼一瞬仿佛看见千树万树梨花开里独他抱得一枝梅行来。
幻梦里的纪阳喧伸出手,实际也已然不知觉探了出去,猛然又回过神来,一下前扑出去。好险,倒是被一只手扶住。纪阳喧回头就看见花辞蹙眉望着他,问:“这是怎地?”
颜面尽失,纪阳喧恨不得找个地钻进去,偷偷抽回手说:“酒劲上来了,头疼。”
花辞起身掂起灯盏回头对他说:“那某还是走一趟,早些送小公子回去。小公子请。”
还没走出去就被人拽住了,回头看到纪阳喧撇过头,支支吾吾地说:“那个,箫……很好听。”说着,一咬牙横下心,抬头自低处往望着花辞,抛开了一切顾及,坦坦荡荡地问:“下次还可以吹给我听吗?”
花辞摩挲一下别在腰侧的洞箫,低笑:“某原以为小公子不喜欢……既然是阳喧开口,某义不容辞。”
“咳咳,”纪阳喧几乎是跳起来,挡开花辞来提食盒的手,又持着灯笼走到花辞身边。他生得比花辞高上些许,不过不大看得出,俩个人站在一起,侧头可以看见对方的眼睛,“走吧走吧。”
“小公子……这是回你院子的方向?”
“难道不是说先送你回去?”
“还有,说好不要叫我‘小公子’,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方才某说的是某先送你回去。”
“不都一样。你穿那么单薄,不早点回去是想遭罪吗?”
“咳咳咳……”花辞原本想说什么,未开口先侧过头去咳嗽着。
纪阳喧此刻觉得自己仿佛是乌鸦在世,这嘴也是张乌鸦嘴,只得匆匆忙忙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到花辞肩上,无语凝噎:“这下真要是受了风寒,看有你好受的。”
花辞并不在意,只摇摇头笑着道谢:“多谢阳喧了。”
纪阳喧再说不出什么刻薄话了,只能提灯错出两步说:“快回去叫人给你熬两碗姜汤……你身子怎么这么弱啊!”
灯影重重明明灭灭在两道影子外拉出两盏灯上雕饰,乍一看是两只嬉闹的蝶,晃动时就是上下翩飞。
在一路上絮絮交谈间翩跹行远。
果不其然,花辞回去后就受风寒在房中歇了段时日。
纪阳喧一边心生愧疚一边又昧着良心的欢喜,借口说是自己害得花辞生疾遭罪,叫初七在小厨房捣鼓好些东西,常常往花辞的淮竹苑跑。
十有七次是会遇见纪月鸣,他这哥哥坐在房里轩窗下头看一卷书。花辞卧在床上,俩个人也不怎么说话。纪阳喧只撞见两次交谈,是俩人在论诗。
纪阳喧恨的牙痒痒,抓到机会就要损他:“爹不是让你管家吗,你整日呆在这做什么!”
甚至都懒得抬头觑人一眼,纪月鸣翻了页书,回嘴道:“父亲还让你学好武艺报效朝廷,你这天天洗手作羹汤又算得什么?”
花辞那时正往香炉里添香,听见两兄弟斗嘴,禁不住笑了:“将军总担心你们兄弟关系不好,看你二人如此,分明是将军多心才是。”
纪阳喧扭过头“呸”了一声:“谁跟这黑心鬼关系好。”
“父亲明见。”纪月鸣也淡淡说了句。
花辞就摇头轻笑不再作谈。
过了个把月,北疆的春天终于现出点苗头,进到三月底,才算是晃了日头。
纪阳喧好不容易从拳脚师傅手底下逃脱出来,连蹦带跳地翻过好几个回廊丢下卢知春就跑。
“可算是我跑得快……”纪阳喧贴着墙角一溜边钻进园林里。
纪府的园林专门请了苏杭的名师修筑的,颇有江南园林的味儿,算是在这贫瘠寒冷的北方土地上生出的一点春。
小时候的纪阳喧被ru母带着,偷跑出来,一个不小心就会在园子里迷路。
他穿过一片竹林,偷偷钻进纪月鸣的林子里在其中转悠。
“我记得他在这种了几株别角晚水的……”别角晚水是晚梅,开得晚,这时候正是开放时候。别角晚水花色水红,极稀少,纪月鸣废了好多功夫养活的,喜欢得很。
纪阳喧虽本生对这些花花草草没甚兴趣,但跟纪月鸣从小长大,耳濡目染自然是知晓些的。
转了一圈终于是找到,“怎么藏在这啊……”纪阳喧嘀咕着折了枝抱在怀里,那花果然是开得好,重瓣叠叠,碎瓣流动,纪阳喧看了眼也觉得难怪他喜欢这东西。
纪阳喧沾了一手梅香,揣着折的梅就往淮竹苑去。
行过一面花墙头,纪阳喧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就驻足看了看。
那景窗外植青竹一二,另外嶙峋山石,正正对着山石中的小亭。
坐在亭里的人确然是熟人,熟的不能再熟,一个是纪月鸣,一个是花辞。
纪阳喧皱着眉从景窗里窥视两人。
石桌上摊着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