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时雨点头:“对,所以宣王不是在陛下回朝前就暴毙在了皇陵吗?”
“那现在在我眼前的人又是谁?”高桓问。
“大概是孤魂野鬼。”
“你明白我的意思。”高桓不喜欢读书人说话的弯弯绕绕,在齐时雨彻底把话带偏之前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死吗?今夜陛下醉酒,这条路上监视你的人都不在,你大可遂了自己的心愿。”
齐时雨摇头:“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打算死了。”死也太便宜自己了,他得活着,用余生去怀念他的小侍卫,去惩罚杀害小侍卫的人。
高桓闭了嘴,他不能违抗喻寒依的意思对齐时雨动手。齐时雨既然自己不愿意死,那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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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喻寒依就把齐时雨带出了宫,两人停在了京郊坟岗深处两座并排的坟前。
齐时雨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这是当初他埋葬越华的地方。越华的坟边,多了一个无碑的坟冢。
“这地方是明归选的,他说朕的小叔会喜欢。”
齐时雨蹲在坟前摸了摸砌得整齐的砖石,道:“嗯,他会喜欢。”能葬在最爱的弟弟身边,沈停云应该很高兴。
齐时雨跪了在墓前,垂下头,应该是在哭,因为喻寒依看见了对方抖动的肩膀。
“你既然爱他,为什么要亲手杀了他?”喻寒依问,他冷眼旁观了些事,却不明白当中缘由,“他是朕的小叔,朕不会杀他,兴许心情好了,还能给他赐一块封地,让他富贵地过完这辈子。”
“我那时不知道自己爱他,我只以为,自己不需要感情。”齐家的孩子,从小就被教着胸怀大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齐家下任的家主,肩负着三代人的苦心经营,必然不能重情重义。
于是齐时雨扼杀了自己的爱,把它称为欲望、称为恨意,称为一切其他的情感,唯独不敢承认自己爱他。
或许当小侍卫从暗阁走出来,第一次摇着尾巴看向自己的时候,齐时雨就已经爱上他了。
只是齐时雨害怕了。
他告诉自己,你应该去爱的,是更有利用价值的越华,而非一个无依无靠没有丝毫背景可言的侍卫。
“时雨哥哥,你走吧。”小皇帝忽然开口。
齐时雨一时没明白喻寒依的意思,诧异地看向他。
“朕放你走,天高海阔,想去哪儿去哪儿。”喻寒依道,“朕只抄了齐家的能见得人的产业,齐家篡位预谋了那么久,朕可不信你手里没些其他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齐时雨愣在原地。这种话谁都能说出来,偏偏身为皇帝的喻寒依不能说。放虎归山的道理,他应该比谁都懂。
“朕知道,你想说,若是今日的处境颠倒,你一定不会放过朕,斩草得除根呐。可是时雨哥哥,你是你,朕是朕,朕说过喜欢你不是假的,咱们从前的情谊,也不是假的。”
齐时雨默默站在坟前良久。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这世道人跟人之间,不止有相互利用跟算计,还能有更纯粹的情感。
从前他不信,所以错过良多。
第29章 算无遗策齐君郎
离开京都时,在齐时雨身边的只有他的爱马翻羽。他腰上挂了一个瓷瓶,里面装了沈停云坟上挖来的土,既盛着乡愁,也带上了他今生未得同归的所爱。
离宫前,喻寒依嘱咐说,江湖不比朝堂安稳,若是在外遇到了事情,随时可以回来。
齐时雨只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喻寒依不可能真的完全放任自己进入江湖,从踏出皇城的刹那,必然有暗卫贴身跟着自己,把所有风吹草动一一报给他们的君王。
过去权倾天下的时光像张泛了黄的纸,风一吹,碎得连纸屑都没有留下。
望着齐时雨远去的背影,皇帝身边的月谣问道:“陛下怎么敢放虎归山?”
喻寒依笑道:“你看看,现在的他,哪还有可归的山林。如今的齐时雨,早都不是以前的他了,朕什么都有了,又何必要跟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计较这些?”
夏天的阳光太好,反而显得虚假,走在烈日下,脚步都是虚浮的,上一个冬天,甚至宛如前生。
好在十里长亭,还有一书生相送。
书生端着碗刚沏好的茶水,递给齐时雨。
“五年前,我少年意气,当街出言不逊,是王爷不计前嫌千金相送,入了官场后还多加照拂,燕明才能有今日。”喻寒依回朝,把满朝文武清洗了个干干净净,也提拔了不少新人,燕明是当中少数没有收到牵连的。
齐时雨觉得好笑,当初推燕明一把,不过是觉得御史台要有自己的人手,又顾忌谏官油盐不进,所以才有意跟燕明结交又对其不明示拉拢。没想到最后敢来送自己的,竟然会是他。
“跟我接触过密,你不怕连累了自己?”
“谋逆作乱的宣王早已被赐死,又何来的连累一说?燕某问心无愧。”燕明朗声说道,“江湖路远,望王爷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