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得知自己的儿子一切都好之后,费尔南伯爵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他邀请路易在夏布利住上几天,不过很快,他就对现在已经是“路易的仆人”的约瑟夫非常不满起来。
“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仆人整天都躲起来哭,什么也不做的!”
阿尔莱德回来之后,费尔南伯爵对他的儿子这么抱怨:“这真是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把这样的仆人推荐给你的朋友使唤?你该把他打发走,再让那孩子另外雇佣一个勤快老实的佣人。”
阿尔莱德还能说什么呢?他既不能对费尔南伯爵说出真相,又不能真的将约瑟夫赶走,只能找些借口将他的父亲搪塞过去了。
路易在夏布利住了几天之后就回到了马贡,他的管家看到他回来的时候简直要热泪盈眶。
“我的先生,你这么久都不回来,大家都在传说,说您大概要一直留在巴黎了呢!”
外省的生活枯燥、沉寂、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复,因此当有什么新鲜消息的时候,人们会像嗅到了鲜血的鲨鱼一般兴奋地猜测不已,而这些猜测总能在流传之中变得面目全非:路易·杜·法朗坦先生去了巴黎一段时间;他拥有一个伯爵之子的友谊;他从巴黎带回来了一个男仆,还教他识字;他对宗教变得无比虔诚,总是在祈祷,还经常仅仅以水和面包度过一天,就像每一天他都在为自己的某种过错赎罪一般。
于是马贡的居民们纷纷传说,路易·杜·法朗坦先生去了巴黎之后,为那里人们的堕落而震惊,下定了决心要终身奉行最艰苦、最虔诚的生活方式,以此警示自己不要像巴黎人那样堕入罪孽的地狱、从而拯救自己的灵魂;这些既羡慕向往着巴黎的浮华、又对它的堕落腐朽不屑一顾的外省居民们将巴黎的种种罪状贬斥一番,仿佛由此满足了自己不能言说的、对那座城市的艳羡和嫉妒之心,于是便心满意足地将视线转向了下一桩值得惊奇的事情了。
路易并没有过多关注马贡的居民们对他的猜测,就像其他人所知道的那样,他已经摒弃了世俗的一切浮华享受,而更多地愿意跪在圣母和圣子面前祈祷——既为自己,也为玛丽,以及,为一个对主的教诲不屑一顾的人;他甚至想要买下一座小修道院然后住到里面去,不过最终,这个念头因为法朗坦家的积蓄实在不够而不得不打消了。
唯一令路易头痛的是,跟随着他来到马贡的约瑟夫并不能适应枯燥乏味的外省生活,他因为过于思念他的姐姐而变得神情恍惚,经常躲在角落里哭泣,连一步也不愿意迈出家门;即便时间的推移让他变得平静了一些,在路易教他写字的时候,约瑟夫也会突然拿着笔就大哭起来。
“先生,我不要在这里学识字了,我要回我姐姐身边去!”
约瑟夫不止一次地对路易这么说过,他后来甚至自己跑到马贡的驿站里,想要搭乘驿站的马车到巴黎去,这给路易带来了不少麻烦;最后路易不得不和他约定说,等他能够流利地写出一封信的时候,他们就再去一趟巴黎,给玛丽的坟墓放上一束她最喜欢的花。
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平静的生活之中,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复活节即将到来的前一天晚上,马贡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深夜的时候,路易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就起身披了一件袍子,推开了约瑟夫房间的门。
约瑟夫没有在他自己的床上,他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用一张被子裹着自己,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腕以免哭泣的声音吵醒这座房子里其他的人;路易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约瑟夫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先生,我想我姐姐。”
约瑟夫哭了好久好久,他哽咽着对默默坐在他身边的路易说:“我想她,先生,我不想学写字,我也不想学那些数学,我只想呆在她身边。她那么怕黑又怕冷,先生,今天下雨了,她会觉得冷的。”
几天之后,约瑟夫就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马贡,他只拿走了自己的身份护照,然后给路易留下了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
“先生,我要回我姐姐身边,再见。”
在拿到这张字条之后,路易再也支撑不住了,他打发走了关切的彼得老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一下子跪在了耶稣受罪的十字架前。
“主啊,主啊。”
路易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上,低声呢喃着,他只感觉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的主,我有罪。”
“我目睹了一个悲剧在我面前发生,却不能揭发他。”
“那个人,他专断、傲慢、不择手段,他是个混蛋。”
“可是我……爱着他。”
“我不敢祈求您原谅我罪孽深重的灵魂,我只祈求您,祈求您将宽恕赐予他的灵魂。”
第146章 岁月(一)
在静默、枯燥、日复一日的外省生活之中,1824年的复活节过去了,巴黎的社交季结束之后,卡利斯特就如他所承诺过的那样来到了马贡——不过他用的并不是他真正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