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窗边打量着外面的情景,他的心思还全都在那放在桌子上的小玩意儿之中呢:他看到街道上有一户人家的女仆打着哈欠走出来,直接把一盆干净的水泼到了地上,任这在巴黎需要花钱才能从卖水人那里得到的珍贵资源就此流入了水沟里;另一家的两个男仆在搬动着一个沉重的壁炉防灰栅,他们应该是要趁着主人还在睡觉的功夫把这物件清洗干净、再安装回壁炉上面,好让主人在想要的时候可以把脚搁在那铜制的防灰栅横档上烤烤火;还有一家,男仆正拿着两把用来给鞋子上蜡的刷子走出来,看起来是要拿去杂货店里修理一下。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阿尔莱德随时都会从邮局回来,路易急得在二楼上走来走去,绞尽脑汁要把那些给他带来了烦恼的小东西都给藏起来。他一度想要在那些放在窗台外面、栽种着忍冬和旱金莲的花盆里挖上几个坑,然后把那些琉璃石都埋进去(就像罗宾汉把自己抢来的财宝埋起来一样!),可是这样对待那些精致的小东西未免过于粗暴了
“我得把这些东西都藏起来,这些都不能让阿尔看到。”
路易的第一反应——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刚才通萨尔老爹对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强调说把礼物交给他的人戴着帽子——就是那个人是卡利斯特派来送东西的仆人,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那个人虽然也看到了他,但却没有对他有多余的示意,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很快地转移开目光了,并没有给圣乔治街七十九号比其他住家更多的注意力;如果说这是卡利斯特的仆人在观察路易有没有收到他的主人的礼物的话,那这位仆人未免也太不称职了些。
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急忙离开了窗边,又走回到桌子那里,卡利斯特所送的那些绚丽的小玩意儿和那一方用来包裹酸枝木盒子的手帕都还静静躺在胡桃木的桌面上——遇见一个便衣警察实在是一件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候:即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路易还是产生了一种下一秒外面的那个探子就会冲进来,对着众人宣布他“与另一个男人有着超出常理的往来、犯下了与道德不符的罪行”然后把他带走的荒诞错觉。
白天的圣乔治街区显得安静又和平,一眼望去,这里的建筑品味高雅,街道整齐,没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扯着嗓子叫卖的扰人清梦的小贩,绝对算得上巴黎这座嘈杂而庞大的大城市之中一处难得的清净之地了;不过,若是被这里街道的外表蒙蔽的人走进那些装饰繁复华丽的建筑去拜访一下它们的主人,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在这种安静之下,隐藏的尽是无休止的欲望和永不停息的争斗:若是想要在这里寻求心灵的平静,那可能是有些困难的。
出了这种奇怪的事情。圣母玛丽亚在上,我不该说这种话的。”
路易自言自语地说,他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原因,似乎这样就能抚平自己的“过错”,而把他对子爵的那种奇怪的复杂心情给埋藏起来:“是的,一定就是这样,我需要冷静一下。”
这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圣乔治街区的一些平平常常的生活场景,但是当路易将目光转向街角的时候,他忽然在街角的阴影处发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将帽子压得非常低的男人,那个人既不像是附近邻居的仆人,也不太像偶然从这里路过的人——他走得非常慢,似乎在装作不在意地观察这附近的各个住家和进出的仆人们。
他把那块绘有饮水小鹿的琉璃石放下,走到窗台边,想要借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让自己发热的面庞和头脑都冷静一下,平复一下心情。
“那是那个把东西送过来的仆人?”
他一开始想把那些琉璃石装回盒子里,然后把整个盒子都藏在阿尔莱德的书房里——书架顶上、柜子或者壁橱的后面,这样说不定会让阿尔和女仆以为这是前面在这里住的人留下的东西;但这个念头很快就不得不打消了:整个二楼都被玛丽收拾得井井有条,那个姑娘每隔几天就要对整个书房进行一次整理,想要瞒过尽职尽责的她是有些困难的。再说了,万一阿尔莱德真的拿到了通往夏布利的签证许可,他就不得不离开巴黎,到时候被留在这里的这个盒子和里面的东西可怎么办呢?
路易对自己说,探子的出现无疑提醒了他:不管他昨天答应了卡利斯特的原因是什么,他们之间所定下的约定以及对方对自己那种毫不掩饰的心思,实际上都是既不符合宗教的规训、也不符合世俗法律的规定的,这是必须掩盖起来的事情。他感到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既害怕会自己刚才的举动让外面的探子看出什么(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又害怕阿尔莱德会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从而让自己无法对他交代这些琉璃石的来历。
“天!那大概是个警局的探子!”
在短暂的迷惑之后,路易很快就意识到了他可能是正巧看到了一个便衣警察——是的,这片街区实际上是如此地有伤风化,那么就像作为交际花的玛格丽特会被警察局的探子监视住处一样,他看到了一个这样的探子又有什么稀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