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莱德是我唯一的儿子,可是我不是只有他一个孩子的,法朗坦先生。”他颤抖地说出了如刀扎一般令人痛心的话来:“我还有一个小女儿,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未考虑过将以后的指望都放在她的身上。您明白我的意思吧?虽然很不愿意,但是如果他真的无可救药,为了家族的延续,即使再不愿意我也只能将他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了。”
“圣母玛丽亚在上,大人,那种可怕的情况不会出现的!”
“我也只能祈祷那种情况不会出现。”
伯爵说着,对路易伸出了手。
“我的孩子,我相信您的品行,我希望您能代替我劝导阿尔莱德,让他离开那位玛格丽特小姐,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脱离那种毫无意义的奢靡攀比,重新回到谦虚、谨慎的正途来;我希望他认清自己的责任,保护好格朗维尔家族好不容易重新积聚起来的财产,特别是那座绝对不能易主的庄园;我希望他克制、适度地在巴黎生活下去,谋求一个体面的职位,获得一位有着高贵身份或者足够陪嫁的淑女的欢心。”
“他的作为将决定格朗维尔家族的未来,别忘了,除了他的老父亲,他可怜的妹妹也只能指望他来获得一丝结婚的机会。那个孩子六岁就被送进了修道院,如今她已经十四岁了,我很快就必须做出决定,到底是让她在修道院里将一生的时间都奉献给天主,还是让她能够享受戴上香橙花环走入婚姻的快乐。这一切,可能都取决于阿尔莱德的决定和您的一句话。”
“您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向圣母玛丽亚发誓,我将竭尽我所能来达成这个目的,大人。”
第6章 葡月·圣乔治街七十九号
从夏布利通往巴黎的路途不算遥远,但是糟糕的路况却能让旅人们疲惫非常。
夏布利盛产口感清淡的葡萄酒,虽然因为纬度太高的缘故,每年的葡萄收成都得看老天爷的心情,一场豪雨、一次阳光就能让当年葡萄减产或者丰收,但是良好的葡萄品种和与巴黎恰到好处的距离让这里能够稳定地将葡萄酒、马铃薯和其他农作物供应给巴黎城里的人们。
也因此,巴黎与夏布利之间的道路在日复一日中,被来往的堆满马铃薯、荞麦、燕麦和葡萄酒桶的运输马车碾压出了深深的车辙,一些最糟糕的地方甚至变成了能够让整个马车陷进去的大坑,让人毫不怀疑雨天里那种上下两层的公共马车从这里路过的话,哪个不小心从车顶上摔下来的乘客必然得倒霉地在泥水里游上一圈才能挣扎出来。
路易·杜·法朗坦和他的车夫彼得老爹在格朗维尔公馆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就从夏布利出发,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远远看到巴黎的影子。马车排着队进了巴黎城后,一群又一群为旅店拉拢客人的男人、女人和小孩们就瞅准了这些从外地来的马车涌了上来,招呼声不绝于耳:“住店吧!住店吗?给我三个子儿,我带你们去!半个法郎一晚的公寓,提供蜡烛和热水!”“先生,夫人!绝对符合两位身份的旅店,包晚餐和早餐,还有干净的热水,只需要两个法郎和两个苏!”“让开让开,两个法郎就能住高级的公寓喽,什么都有,什么都有!还有漂亮的女佣人!”
在一片呼喝声中,甚至有些男人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大胆地拦在马匹前不让看中的客人离开,各种马车和人群挤在了一起,有的还差点撞到一块,结果引发更大的混乱。
这种嘈杂、喧嚣甚至堪称混乱的场面路易还是第一次见到,幸亏为法朗坦家服务了十余年的彼得老爹以前跟着吕西安·杜·法朗坦先生到过巴黎,知道这些掮客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相信。趁着那些人还没有围过来,他就先威吓性地挥了一个响鞭,作势要打过于靠近马车车窗的人,那些招徕客人的贫民们不由得吓了一跳让开了一点,彼得老爹趁机抽了马一鞭子,轻巧的库普式马车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将那些人和其他的马车甩在了后面。
马车顺着街道不停地走,渐渐地,面前的路况越来越好,街道两边从看不到街灯到能看见破败的灯杆,再到还没有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就已经点起了煤气灯的宽阔街道,步行的行人、叫卖的小贩和粼粼轧过的各种马车也渐渐多了起来。
在外省,不管是马贡还是夏布利,这个时候的城镇和村庄都应该已经进入了一片夜色初降时的沉寂之中了,但是在这帝国心脏的巴黎,一切都还是活跃的、活泼的、清醒的、嘈杂的。从外表上看上去黑黝黝不知年岁的老房子,到有着底层商铺和出租房间的多层公寓,再到独栋的巴洛克式Jing致小楼和气派非凡的大饭店;从包着头巾的卖花女郎,到路边支起小摊子叫卖牡蛎的妇女,再到拄着手杖一身黑色礼服的小职员;从上下两层都挤满了人的双层公共交通马车,到宽裕体面地坐着市民阶级去看戏的太太小姐的出租马车,再到必然是有权有势的人们才能置办的豪华私人马车,这一切贫穷的、富裕的、低贱的、高贵的种种逐渐通过街道这一城市的毛细血管混合在一起,交织出了一种令人目眩的五光十色来。
这是一个奇特、混乱而又遵循着看不见的规律而运行的巨大城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