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道难见的美味!”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烤菜花还能做出这个味道!”
在这场无形的战斗中大获全胜的西卜太太简直是得意非凡。
路易吃了一口干酪丝烤菜花,又吃一口,然后开始小口小口地喝起浓汤来,他的动作非常文雅秀气,就算是掰碎干面包都显得非常温柔。
“还有这道炒鸡子,你尝一口试试。”伯爵指着餐桌上那道菜,“我记得西卜太太说过,炒鸡子想要好吃,就不能蛋黄和蛋清一起炒,必须先把蛋清打成泡沫,再慢慢加入蛋黄,而且炒的时候要非常注意火候,还不能用平底锅——我说的是吧?西卜太太?”
“听起来您自己都可以去做一道炒鸡子了,老爷。”西卜太太说。
路易则是表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激来。
“我听说打蛋清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让您费心了,西卜太太。”
“哎呀,您看,老爷,这么多年你可从来没有问过我打蛋清是不是一个很累的活计!这下您可不能怪我偏爱这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了。”
晚餐的分量非常合适,既没有让宾主陷入暴食的罪过,又不至于失礼地出现不够吃的情况。在吃过餐后果点之后,西卜太太在收拾杯盘,老管家则是拿来了一本已经翻卷了页边的账簿。
在壁炉的另外一边有一张细木镶嵌螺钿的牌桌,桌面上画着的棋盘图案已经有些看不清了,现在这张牌桌被当成了一个书桌,费尔南伯爵坐到牌桌前,戴上了一副银边玛瑙眼镜,翻开那本账簿。
“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关于阿尔莱德所患上的‘巴黎病’。”他说,“您有读过圣克拉拉所写的《对众人的训诫》吗?”
“以前在寄宿学校的时候有拜读过,但是这么多年已经忘记大半了,还是需要您的指教,大人。”
伯爵咳嗽了一声,他的面容在烛光下显现出一种浓重的忧虑来。
“我最记得《对众人的训诫》里的一段话,虽然那是批判无知的女人们的,但是用来形容阿尔莱德现在的状态也非常合适。”他回想了一下,慢慢地说,“圣克拉拉说,农民的女儿到了城里,马上就要换上尖头皮鞋和红色的袜子,换上漂亮的、时髦的上衣和有花边的发饰,换上最流行的昂贵裙子。总之,什么都要换上新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奢侈和炫耀,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把她以前用过的水桶、叉子、铲子和扫帚拿来,它们肯定认不出这位如今一身时髦的老乡了——这个逻辑用在阿尔莱德身上也是一样的,这就是他所患上的‘巴黎病’。”
“我让阿尔莱德去巴黎攻读法律学位,是希望他能够在完成学业之后,谋取到一份为国王效力的机会,从而重振先祖的荣光——我的孩子,你也看到了,格朗维尔家族已经摇摇欲坠,再也经不起波折了。阿尔莱德的祖父在世的时候,他一声咳嗽都能让整个夏布利惴惴不安,但是现在格朗维尔家族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今天我出城的时候,甚至一个刨过酒桶板的暴发户都敢骑着马走在我的马车前面,大声地说‘虽然这是匹脱了形的老马,但是还不赖!’”
也许是想起了家族没落以来遭受的种种白眼,伯爵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如果只是这种无赖小人的行为,我还可以不在意,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寄予厚望的孩子,自从他去年完成学业以来,竟然这么快就被巴黎的不 良风气所同化。因为拿破仑的出现,高尚的传承秩序已经被破坏了,人与人之间财产关系发生了变化,由于巨大的财富从道德高尚的人手中被转移,就出现了禽兽不如的享乐的迷恋。那些突然暴富起来的巴黎人,心变得就像鸽子的嗦囊,他们的愿望无非是贪欲和享乐,他们的感情无非是刁钻的苛求,而阿尔莱德也即将变成那样的人,我已经能看到这毫无希望的未来了。”
也许是很久没有身份上能够和他平等交流的人前来拜访了,费尔南伯爵说了非常长的一段话,路易不得不花了一点时间来整理清楚他的发言。
“您的意思,是阿尔莱德在巴黎花费过多而令您感到不快了吗?”
“如果他能够将钱花在正道上,花在他自己的前途上,那么我就是倒空格朗维尔家族的金库也只会为他感到高兴。”伯爵比了个手势,“我的孩子,不要以为我是那种看不得花费一个法郎的守财奴,我知道想要在巴黎出人头地,没有金钱的支持是万万不行的。年轻人不能陷入过分的享乐,但是也必须有整洁漂亮的服饰、体面的住处,如果他想要获得基本的踏入贵族府邸的资格,一部自己的私人马车也是不可缺少的。事实上,我在阿尔莱德毕业之后将格朗维尔家族接近一半的财产转移到了他的名下,那其中包括了格朗维尔家最重要的一座庄园,目的就是让他能够拥有足够的可支配的金钱。”
“为了他,我甚至不得不考虑牺牲我可爱的小女儿玛德莱娜的幸福,她现在还孤独地呆在鲁昂的萨缪尔修道院里,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有结婚的机会。格朗维尔家族为了他牺牲了那么多,可是他给了我什么回报呢?——他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