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费尔南伯爵站着的时候他是绝对不能坐下的,不管是出于礼仪还是为了稍微能平息伯爵的怒气,路易觉得自己还是也站着比较好。
不过这一次伯爵完全没有注意到路易的举动,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一种被寄予厚望的儿子背叛的愤怒之中了。
“您可能完全不会想到,阿尔莱德刚得到我赠予他的财产的时候,他给我写的家信的地址还是一处租金每个月50法郎的住宅,那样租金的住宅在巴黎算不上豪华,但也不致于丢人现眼,符合他现在的收入和身份;可是您能想到吗?仅仅过了一年,虽然寄来的家信上的地址还是原来那里,实际上他却是搬到了每个月租金150法郎的圣乔治街去了——您瞧,这是个多么荒唐的事情!”
“圣母玛丽亚在上!”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路易还是被伯爵说出的这个金额吓了一大跳,“您说的是真的吗?天哪,这么一来,他单是每年的住处这一项就得花掉1800法郎了!”
就算是年景最好的时候,路易自己每年的净收入也不过是3500法郎,这是去除了各项开支之后的金额,在外省已经算是一个能够过上体面生活的数字了;作为比较,一个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工作的青年女工的收入也不过是在300到400法郎之间而已——还不算上开支。
“我派人询问过附近的人家,非常确定即使是按照最低的标准,阿尔莱德也得每年支付1500法郎的租金;除此之外,他还租了一部带车夫的双座四轮轿式马车,养了两匹马,一匹纯血马,一匹矮脚马,这又是一笔每年至少需要2400法郎的支出——我的孩子,你能想象吗?就算是已经如此奢靡地拥有了自己的私人马车,他还不满足。据说为了取得那位玛格丽特小姐的欢心,他还曾经打算以每个月200法郎的价格长期租用一部有蓬双轮马车,目的只是为了平时带着那位小姐四处兜兜风。”
即使是再不精通数学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样可怕的花费对一个一年只有6500法郎收入的年轻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更遑论在父亲去世前就开始自己打理家业,深知每个法郎的利润都来之不易的路易了,他几乎立刻就理解了费尔南伯爵愤怒非常的心情。
“这样的花费简直太可怕了,圣母玛丽亚在上,阿尔莱德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在巴黎就没有一个考虑长远的朋友劝告他吗?这样的花钱速度甚至都不需要持续一年,他就必然得动用到存款本金了。”
“这不是将来可能会出现的愿景,而是已经要即将发生的事情了。我的老朋友已经警告我,如果就这么放任阿尔莱德荒唐下去,用不了多久,格朗维尔家族好不容易积累回来的那一点根基就会被他毁个干干净净,甚至可能带来更大的灾祸。我的孩子,你既然自己打理家业,就该知道想要积蓄起一点金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但是想要败掉一份家产却是非常容易的。”
路易环顾着他所身处的这座公馆,旧时代的辉煌和突然的落寞岁月带来的痕迹都被记录在这里了,墙壁上还挂着珐琅外壳的挂钟,却因为没有钱维修而听不到钟摆的声音;壁炉架的材质是刻工粗糙的石料,本应鲜艳的窗帘颜色已经开始褪去,在壁炉火光摇曳之中,这座旧时代的建筑处处都透露出一种在历史的暴风雨里勉力支撑的悲凉之感来。
为了重新支撑起大/革/命以来风雨飘摇的家族,费尔南·德·格朗维尔伯爵将自己的生活水准降低到了和路易·杜·法朗坦这种发家没多少年的小地主一样的地步。作为伯爵,他的身边只有一个照顾他起居的老管家和一个照顾他饮食的厨娘,只有一部代步的库普式马车和一匹老马,甚至连烧火的木材和一日三餐的份量都要经过仔细的计算——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路易还是知道不论是哪户人家,用来招待客人的饭菜份量“刚刚好”都是有些失礼的。
而在伯爵如此窘迫而倔强地为了家族的荣光奔波的时候,他寄予厚望的孩子却在巴黎大手大脚地挥霍着他辛苦积累下来的金钱,照他那个花钱的速度挥霍下去,伯爵多年来的努力和期望就会如泡影一般烟消云散了。
“阿尔莱德做的太过分了,他已经忘记了学校曾经教导过我们的克制和节俭的原则,也许不仅仅是那位玛格丽特小姐让他做出了这样疯狂的举动,而是整个巴黎的奢靡浮夸环境腐化了他。他过的不是每年收入6500法郎的人的生活,而是一个每年收入六万五千法郎的人的生活,这样下去必然会出事的。”
费尔南伯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位已经五十多岁了的老人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在他的继承人迷途知返之前,他还必须继续支撑下去。
“我的孩子,如果阿尔莱德有你半分的清醒,他就不会做出租下不符合他身份的房子这样的事情来了。”伯爵说,“如果他是为了能够结交到身份高贵的贵族而这样做也就算了,可是他身边除了那位玛格丽特小姐,只有一些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以及一些道德败坏的女人。我没有在他们中间找到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贵族、法官或者商务法庭的庭长,只看到了一群被巴黎的浮躁风气驱使着的浪 荡子。”